“不行啊,有没有其他法子啊?”
“当然有,除非你考上举人,免除所有赋税,还有就是你取了小哥儿甲等学士。”
林良侯脸拉的比马脸还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翻译过来就是,满二十岁,不成家成婚不生娃的人,赋税是小夫夫的三倍。
“你个傻子,你得拿出你田里收成的一半交赋税!每年还得交三两半银子,三两半啊,足足够咱们村户人家过小半年了。”
林良侯有点懵,竟然这么多?!
一人一只馒头,钱姆姆吃的很香。
吃完了,林良侯把茶沏了两杯。
钱姆姆看看小院子,叹气:“五栓子,钱姆姆知道你现在有些艰难,但咱好的娶不上,就娶个次等的,再说了,我看你连马都买了,这可是村子的富户才买得起的,那边儿的小房建的也挺好,应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啊,你阿姆在天之灵,得多难过?瞅瞅你,刷光棍一个,养那吓死人的獒犬,你咋不知个轻重缓急啊?”
里正和他老夫郎一起笑起来,连林巍的阿姆爹爹也一起笑。
“你这孩子,家家户户都做会做的东西,要啥钱吗?让你老姆姆给你带回去几根,改天让林巍去你家教你,保管一学就会。”林巍爹笑说。
林巍很臭屁:“我还会做脂蜡呢,都教给你。”
在里正家吃过饭,院子里掌灯,林良侯忽然发现人家的蜡烛比自家的明亮多了,还香喷喷的,带着股花味儿。
“里正,你家的蜡烛咋这么亮呢?还有香味?”
林巍不以为然:“是我奶姆姆做的蜡,镇子上买点子石蜡,家里养了蜂,熬了蜂蜡,放点香茅,菊草,月季,倒进模子里,插跟线芯,凝固就是了。”
林良侯不知道个中内情:“珍珠耳环,是小哥儿贵重的物品吗?”
“当然啊,小哥儿是姆家的娇客,我表叔家的小哥儿家里便装都是花色细绢布,外头三套见人的绸缎好衣裳,玉簪银钗金戒指都不缺。但也只有未出嫁置办的这些了,就是小哥儿的资产,哪怕再穷苦的人家也会给置办一两件好首饰,你七弟只怕只有它……”林巍有些心难受。
林良侯看着手掌心光润豌豆大小的米白珍珠,有些发蒙:“我没买过首饰,珍珠多少钱?”
等他阿姆出去倒水,林巍打开窗户叫林良侯:“五栓子,五栓子你进来我给你看我的好东西!”
林良侯知道他要和自己说什么。
一进屋,林巍就从袖口掏出来个荷包,很高兴:“你交给我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我听那人说,清芷很感动都哭了,还你个荷包,他日子过得下去,有空会来瞧你,他夫君……还是向着他的,让你放心。”
里正的老夫郎本在一边播玉米,也笑起来:“客气个啥。”
过了半个时辰,天暗了,林巍穿着雪白蚕丝细绢长衫回来和长辈们问了安,头上戴着书生帽,俊朗精致的小生模样,看见林良侯眼睛一亮很高兴。
“五栓子!我还想晚上吃了饭找你呢!你到来了!”
里正给他斟茶,语重心长:“五栓子,没事儿,深山里也是有人家,你跟着学点打猎的本事没啥的,只是不能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逗引进咱们村儿里,可别怪我没跟你小子提醒啊?”
林良侯连忙保证:“绝对不会,我以我的人格对里正发誓!”
里正哈哈哈笑,拍林良侯的肩膀:“你个小崽子,今儿晚上别走了,咱爷俩好好喝一个。”
“我错了,钱姆姆,进来和我一块吃点儿吧。”林良侯还算客气的把他让了进来。
钱姆姆闻到了肉味,看着桌上一大盘子油汪汪的肉炒菜,不再继续数落:“你个猴崽子,不知道攒点钱娶夫郎啊?吃的这么好干啥?”
林良侯哭笑不得:“我今儿才吃第一顿。”
里正露出牙也跟着笑,拿起砚台用烟杆子敲了敲,细细摩挲挺满意:“嘿嘿,五栓子以前笨嘴塞了茄子似的,现在自己会过日子了,有能耐了,舌头也跟着捋顺了一样,你在天上的爹姆总算是能放心了。”
“还是多亏了里正您那天对我说的那些话,活人还能被事儿逼死了,小子想开了。”林良侯拿了个水灵灵的油桃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真好吃,这古代村长家就是有钱。
等他也上山采了些野果在家里存着,但远远没有自家种的水份果肉这么充足。
果然,上回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的里正儿媳夫——林巍的阿姆态度逆转180度。
称得上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中年老男人殷勤的接了林良侯手里沉重的礼物:“哎呦,五栓子,狗剩不在家,呆会儿就从学馆回来了,你这娃儿也没什么银钱,咋个还带镇子上这么贵的小米儿点心和鸭蛋?公公!五栓子来了,阿姆给你倒茶啊?”
“谢谢阿姆。”
“小乖,煤球,你俩好好看家。”我把木屋锁好,叮嘱一猫一狗。
小乖趴在院门口,流着哈喇子,摇摇尾巴,林良侯笑:“回来给你带肉骨头。”
#
猫狗有情有义,不会坑害主人。
越真心待它们好,它们越通人性。现在小乖还会把散养的在后圈乱跑的兔子撵到兔舍里,是个聪明的了不得的好獒犬。煤球也是抓老鼠的好手。
但身边只有猫狗,远离人口聚集地,也还是会感觉寂寞和不舒服。
林良侯看着他扭哒扭搭离开,摇头犯愁。
反正总有办法的,先顾着眼前要做的事儿,不想了,头疼!
#
钱姆姆叉着腰甩着丝绸手帕对林良侯大骂:“好你个五栓子?!啊?竟然还不开门?你个有爹姆生没爹姆教养的玩应儿?!我钱姆姆是官媒!我这一天天的碎嘴子是为了谁呀?知道你困难,一个铜板也不管你要的,热络给你介绍,有个伴儿,成亲生个娃,你赋税能减多少哈?你个小崽子好歹不知!你个小崽子马上就要二十了,二十不成家你知道你得交多少税?”
“汪汪汪汪……”小乖在木屋边拴着,立刻作出攻击状,凶神恶煞的嗷嗷叫。
吓了钱姆姆一跳,见小乖被拴着,又被我呵斥不叫了,继续数落林良侯。
真是太残酷了,他高中毕业就没继续念了,咋个考举人?
钱姆姆看他烦恼,爽快的自己下了决定:“你家里没个长辈,钱姆姆是官媒,不会害老百姓,这几日,你准备几两银子订亲礼金,不过事先说好,要漂亮的好哥儿,礼金最少也得二三十两,几两银子就是个伴儿,等后天儿,我把人选挑好,把画像拿来,让你自个儿选。就这么办了啊?我还得去下一家说和呢,走了。”
拍拍屁股走人。
“你说你拿这些粮食银钱,足够你养个夫郎生个娃!你自己算算账!”
林良侯真切的感受到肉疼,可还是不想娶男媳妇儿:“我单身再收养个娃儿,行不行?能不能免除?”
钱姆姆冷哈几声:“五栓子,脑瓜子被你大哥揍秀逗了?养别人的娃儿?”
林良侯听的背后一阵鸡皮疙瘩,他对娶男媳妇一点没有兴趣,但有个他很在意:“钱姆姆,您老说的那个税,多少钱啊?”
古代收单身税?没必要这么丧尽天良吧……
钱姆姆看他是真的不知道,开始一一细说:“咱们律条都写着满二十岁不成婚无子者,官媒配对不成者,较之普对赋税三倍,每岁银三两半。”
林良侯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放松的环境了,一伙人说说笑笑间,隔壁院子突然传来好些哭闹对骂声、马车声。
里正家是四合大院,住在附近的也多是些富农财主家。
行啊,把他喂饱了,赶紧打发了。
林良侯特么才不想娶男媳妇儿!
真是说嘴打嘴,早知道上辈子不说那些话了,真是现世报。
里正老夫郎笑:“林巍和他爷爷看书写字废蜡烛,还嫌弃味儿大,自家做的干净。”
林良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着老姆姆竖起大拇指:“您真厉害!能教教我吗?蜡烛太贵了,我给学费。”
问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林巍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啊,我就买过一根不怎么样的玉簪子,花了三两。”
算一算,给了七两半,啊,就当买了珍珠耳环吧,林良侯想着,他这七弟还真要强。
对不曾谋面的七弟更有好感了。
最后一句话,林巍说的有些寥落。
林良侯拿过荷包,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很漂亮的松柏暗纹深蓝绸缎荷包,轻飘飘的貌似没有东西,但实则里头有小块硬邦邦的掏出来……竟然是一对儿珍珠耳环?!
林巍也懵了:“他……他怎么把耳环给你?”
“早该来了,你也不知道请五栓子来咱们家吃饭,快回房换衣服,别弄脏了学馆给发的好衣裳,洗手咱们开饭。”里正笑眯了眼赶快催促,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孙孙,还争气小小年纪考上了童生,能不宠爱吗。
林巍阿姆已经端了热腾腾的菜肴出来,闻言立刻把菜放到桌上,给林巍用毛巾拍打身上的灰尘:“快把这好衣裳脱了,换我给你找的细布的,快进去,阿姆给你倒热水。”
林巍皱巴着俊脸,跟着他阿姆进屋。
林良侯推脱:“不了不了,我只是来看望您,怎么好意思吃您的?狗剩儿都要成亲了,下半年就要参加秀才考试,还是节省些。”
里正刚要说话,林巍的阿姆捧着洗菜盆子出来,热情留饭:“阿姆家还不差你一口饭,你送了那好些精米小米儿,还有羊肉呢,今晚上就整个羊肉酸菜锅子,还有酿的高粱酒,必须留下,狗剩就快回来了,之前还叨念你送的野猪肉好吃呢。”
林良侯不好意思的点头:“那就打扰了哈?”
里正把玩着毛笔,长寿眉下的老眼精明滴溜溜转:“五栓子,你是不是遇见什么贵人?打猎恁地厉害?以前咋不知道你会打猎?”
他去问过林良侯的几个哥哥弟弟,根本不知道林良侯什么时候学会的打猎。
林良侯心里一突突:“哈哈,被逼无奈,我寻思村里人不也去东山头套山鸡吗?慢慢的就会了。”
笑呵呵的把林良侯让进门,还端了碗凉茶上了一盘油桃。
“五栓子啊,你不是建房呢嘛?咋还买肉?没过节过年买什么羊肉?咋这么不会过日子。”里正像慈父一样数落林良侯。
林良侯莫名想起了爷爷,笑着把砚台和湖笔交给里正:“日子是一定要过的,但里正对我的关照也是不能忘的。”
赶马车去镇子上快多了,之前牛车慢腾腾的得两个多时辰,现在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
把猎物和活兔都卖了,买了大米和小米,买了两套上品笔墨纸砚,点心,果品,两篮子鸭蛋。现在用的蜡烛太呛鼻子,林良侯买了白蜡和灯罩。
回到村子去李屠户那儿拿了一篓子猪骨头内脏,还买了两条羊肉,先回家把东西放好,鸭蛋自己留一篮子,猪肉也留一篮子,灯自己用。其余的全都带着走。
唉……人还是群居动物,林良侯不能不和人来往啊,除了林巍、李屠户之外,他发现他竟然没有相熟的人家。
想了想之前里正对他的照顾,他现在日子也稳当了,不如准备点礼,送过去串串门子。
说准备就准备,把家里长成的兔子、上山打猎的狍子、狼獾都捆扎在马车上。兜里没有碎银子了,带上点银票去城里钱庄换点铜板。
日子又过去几日,钱姆姆并没有来烦林良侯,林良侯大大的松口气。
其实娶个男媳妇儿还不如请个男保姆,银货两清,但请个男保姆,根底不清楚,惹了什么祸端进门儿,家里遭灾遭害,也是不安全。
左思右想,还是家里的煤球和小乖好。
其实这人是个好人,林良侯头疼的脑子里的原主记忆告诉他。
嘴刁泼辣爱管闲事些外,也是个善良热心肠的人,也是个苦命人。
寡居二十多年把膝下孩子养大,为了赚钱做官媒媒姆姆,这男媒婆哪儿是那么好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