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头顶的杂草堆被推开了,一个人脸出现了,雍冶觉得自己视野变得很奇怪,近了看不清,远了也看不清,那人脸明明都在眼前了,还是朦胧一片。他看得见周围的草梗,都该是绿的,但入眼全是灰黑色。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像开了相机的广角,世界变得好大,好吵,各种声音涌入耳朵……
“小冶,你在这里呀!”来人喜出望外,蹲下身来。
不知是哪位大仙大能在练神功,要不要告诉下人家他就是一平头小鬼,没法力也没修为,吃了也不管饱骨头硬还硌牙,不如放他自生自灭吧……
“小冶,小冶,你在哪里?……”
谁在叫啊,声音还挺好听的,不过本人已死脑子也坏了,不认识你了。
如果能闹鬼是最好的,雍冶一口恶气卡在喉咙,他非得去把那个把他当猴耍的人吓得三天睡不着觉!
……但只是个借口而已,因为活着已经没理由去见他了,上赶着讨人嫌么。
雍冶想着想着,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看见自己被插满了管子的可怜遗体,除了仪器上起伏的心跳线条还有哪点像个活人?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答应啊……
雍冶事后抓着头发,无数次懊丧地想,要是一开始就被拒绝,那后来的事根本也不会发生;如果最后一次被拒绝,那他就更不会陷入这种窘境之中,反而会高兴得飞到天上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奈何人实在不聪明,得出个隐约合理的结论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对那人而言他本也可有可无,也难怪干干脆脆就掰了,连挽回一句都不稀罕。
等等,越致和刚叫这猫什么来着?
“喵呜?”
!?
雍冶难以置信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如被一道雷劈了傻愣住,任由越致和卡着胳肢窝把他从草丛里提了起来。
雍小白盯了半晌,明白她陪着干耗也无济于事,终于还是选择更理智的做法,跟父母嘱咐了几句,临走前在病房外跺了跺脚,恶狠狠地说:“等这混账小子醒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抹了把脸,拿起包走了。
兴许是常年形成的条件反射,虽然知道是气话,雍冶还是被这架势吓得灵魂颤抖,眼前的景象顿时颠倒搅动,渐渐失去知觉,好像又回到身体里陷入昏迷。
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他开始回想,他到底是有几条命嫌多?如果认个怂灰溜溜跑回来,说不定他还能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跟老爹一起做一顿晚饭,然后几个人开开心心吃饱散步。
如果刚才是不清醒加看不见才分辨不出,这下雍冶可完全认出来了,这个身高腿长正伸出手仿佛要把他抱起来的人类,正是他朝思暮想不得见了几个月的——
越、致、和!!
怎么回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成幽灵了吗,不是被抓去练邪功了吗,怎么会碰到越致和?越致和为什么能看见他,还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要抱抱他……虽然心里还有怨气,不过阿和你这么殷勤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我真的伤心了还生气了,所以在此之前你最好给我严肃解释一下——
“小冶,快出来,回家了……”
回家?回哪去?阴曹地府?难不成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雍冶一个打挺,心想要不要奋力顽抗——逃跑得了,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个孤魂野鬼吗!
还没看出眼睛鼻子有没有撞歪,背后忽然一阵强烈的吸力把他攥着往外拔。他像陷进了流沙,想起被吸尘器吃进肚子的纸屑,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被扯去了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不会吧,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有这么邪门儿的法术,吸人魂魄?雍冶想到他看过的网文情节,一阵恶寒。
说来他都能变鬼了,好像再多点怪力乱神的情节也可以接受。
说来也对,正常人一般也不会把认识不过两星期、有过一次一夜情就能告白的人太当回事吧,顶多觉得这送上门来的轻浮鬼年富力强人傻钱多,当个暖床的玩具也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走了也无所谓,还懒得伺候这大佛。
雍冶不太清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灵体的时间感比较玄妙,明明感觉才过了一小会儿,结果天又黑了,护工走了,他爹和大伯到了,哥俩打开饭盒一起吃,都不知道吃好了再来么。
不知道当了阿飘了能不能随便乱飘,这广阔天地还有很多地方他都没去看过,希望在投胎或者灰飞烟灭前能四处转转。
越致和……他有这么高的吗?力气这么大的吗?提起一个成年男子宛如提起一只……
雍冶忍不住低头一看,本以为能看见自己挺拔的身姿,结果只有一张雪白的肚皮,下面两只毛腿正不断踢蹬,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
……猫?
他是意气用事了,热血上头,被挑衅了两三句就去跟人飙车,简直暴躁得像个窜天猴一点就着,明明自己脾气没这么差的。
可能真是压抑太久了吧。扪心自问,从那天开始他有觉得开心过么?而且越不开心越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他的日子除了那点小小的不如意照样顺风顺水,所有人所有事都很好,失恋算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压根没理由一直难过。一点持续的烦闷都令他愧疚得抬不起头,强颜欢笑这种词他向来看不起,但确实是。
况且是他自找的,先去勾搭人的是他,提出分手的也是他,自作自受的苦去找谁甩脸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