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客厅里只有张思手里的烟在亮着，明明灭灭，捉摸不透。

“我在给他退路。”

“我跟他.....”张思难得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何腾为人仗义，家里有钱，知道了这事之后二话不说带着兄弟就去了圈内最顶级最隐秘的club，帮忙注册了一个超级vip作为张思18岁的生日礼物，虽然后来被张思打得三天吃不下饭，但这几年看着兄弟为了保留这份礼物，每年那微薄的工资一多半都送进club里续会员，何腾觉得自己挨打挨得值。

何腾在电话里轰炸着不说话的张思，人身威胁，财产威胁统统说了个遍，却没有哪一次真的挂断电话，张思知道好友在等他，于是慢慢吐出了俩字；“分了。”

何腾那边直接一个我靠就甩了过来，一阵急促地奔跑声过后，环境安静下来，何腾开始询问来龙去脉，张思挑挑拣拣一些重要的方面说了，何腾不住地惋惜哀叹

张思赶上了最末班的地铁，他从公司出来时被门口的冷风一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忘记穿上衣了，所以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消失在余程眼前呢，张思在路边的地摊上花10元买了件特价短袖，终于不用再顶着路人的目光前行，他夹着根燃尽的烟，晃晃悠悠走到了地铁站门口，盯着手里早已熄灭多时的烟头，顿了一下，还是义无反顾地弹到了垃圾桶里，坐进地铁里的时候他想，他大概是无法面对余程伤心的的表情吧。

会不忍心。

到家，冲澡，躺进被窝，又重新起来，把余程的睡裤仔仔细细清洗一遍，烘干，叠好，装进袋子，盯着自己的床铺，张思失去了想钻进去睡觉的欲望，坐在熟悉的老沙发上，叼着根烟，打了个电话。

那根烟离余程精致的面庞很近，余程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脸上那一小块皮肤在微微发热，可他没有退却，回望着张思，听着张思说出了那句话。

“余程，咱俩就到这吧。”

张思走了，没留下什么东西，却穿走了余程那条睡裤，现在站在窗边吸烟的人变成了余总监，他其实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本来想着过年领张思回去给他妈看看，这样也不用天天被催婚了，结果呢，人家张思还是快他一步，余程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昏暗，一切都很昏暗，中间一个巨大的舞台凸显出来，一个年轻纤细的外国青年身着白色薄纱在跳艳舞，舞台精美至极，用仿生树丛花丛围簇着，衬得少年像一只流连于森林间的精灵。

一间间隔间用轻纱盖着，坐落在舞台四周，透过那轻纱不难看出里面的人做着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张思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有愤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他在观察，哪个隔间里是余程。

“我说！！余程！！在club里泡了一个月啦！包了一屋的鸭子！！！！！”

张思听清了，手机也掉了。

初秋明明不大的太阳，却照得张思眼睛发疼，他额头上是遍布的汗水，甚至忘记穿外套和摘工牌，忽视王经理开除的警告，他匆匆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到了那张纯黑的会员卡，在何腾的指导下终于找到了那家隐秘的club。

日子又持续了很久，何腾打来了电话，他有些奇怪，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还是不说，张思有点烦躁，让何腾有屁快放，何腾慢吞吞地询问

“那啥，你最近去过club吗？”

张思皱眉，“除了托您的福每年往里面投钱之外，我从没有去过。”

“你记得小时候我们养的那只鸟吗，不是跑丢的，是我放走的，一样的，余程是一只名贵的鸟，他不能一辈子待在我这锈迹斑斑的铁笼里，绝不能。”

最后一句话张思说得沉重用力，何腾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两人的学生时代，张思就是这样的，用木讷的外表干着最狂野的事，他可以一边当着老师嘴里那个没什么天分的平庸学生，一边带着自己放学后去把街头的混混揍得半死，他可以一边是家里人嘴里老实安静的儿子一边当着床上最狠的抖s，一点都没变，到现在，他还是这样，一边死死压住心里快要奔涌出来的爱意跟人家决绝的分手一边却帮余总监构想着最好的未来。

何腾挂了电话，年少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当时为什么跟张思玩到一起去呢，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张思真的很酷吧，所以得知像余程那样的精英人士也沦陷了的时候，何腾一点都不惊讶。

夜幕降临，余程挣扎着从床上醒来，他直不起腰，只能费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有些迷茫地在屋里找寻着，他看到了那人在床尾坐着，于是忍着身上的酸痛，在床上卷着被子滚动，从床头滚到床尾，余程全身被柔软的棉被包裹，只剩一个头在外面露着。

用着这样可爱又可笑的方式，狗狗来到了在床尾坐着的主人旁边，他悄悄用鼻尖蹭了蹭主人的手腕，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开始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主人的大腿，还是没得到回应，狗狗犹豫着，开口叫了主人的名字，可浪叫了一下午的嗓音此时嘶哑又难听，狗狗只叫了一声便不再开口，怕主人嫌弃。

可那一声嘶哑却饱含眷恋的“张思”起了作用，主人终于肯分给狗狗一个眼神，张思盯了顶着一头乱毛的余程几秒，语气淡淡地命令他把床头柜上的消炎药吃掉，狗狗终于开心起来，乖乖去吃药之前还吻了吻主人的手腕。

“早就不是床上的欲擒故纵了，他不该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他会有更好的人选，也许是他家里帮他挑的，也许是后来他遇上的，这些人可以是我，但是你知道吗，不应该是我。”

“我减少他来我家的次数，我不想坐他的车，我要求他在公司不认识我甚至严苛的对待我，他追求身体的快感我就故意弄得没有以前狠，我从这些事上给他退路，这样他抽身就会轻松一些，我的存在就完全不会影响他的名誉，他的家庭，他的前途，他就还是那个完美的余程。”

何腾没有说话，他听着张思缓慢认真地回复。

“张思啊张思，人家那么极品的余总监你就这么放过了？我天，我原本以为我可能是理解不了你们这种虐身的，但没想到你们还挺全面，还带着虐心呢？！”

“...........”

“哥们儿，你做的决定我真是不好评判什么，咱俩这么多年了，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偏向你的，但是我告诉你如果是我，余程这辈子就别想跑了，他不从，我就一辈子跟他耗着，关起来也作数的那种，你呢，人家余总监从得不能再从了，你撂挑子走了？！”

电话很快接通，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男男女女的调笑，不耐烦的声音从音乐中响起

“喂？张思，有病吧，明天不上班了？赶快睡觉去，别耽误哥哥在这玩儿！”

张思猛吸了一口烟却不说话，这是他唯一交心的好友，何腾，俩人从小就是邻居，所有人说张思是个怪胎的时候只有他愿意和张思玩，后来俩人小学，高中，大学都没分开过，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张思性癖的人。

伤心吗，伤心，难过吗，难过，只是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有些情感实在没必要让他难堪地全部表现在脸上。余程表情平静地抽完了一根烟，开始着手整理一片狼藉的屋子。

张思的裤子，张思的衬衣，张思的领带，张思在他身上用的道具，张思给他烧的水，张思给他买的消炎药.....所以余程还是没能收拾下去，他狼狈地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

坐进自己的车里，余程其实还挺平静的，可这平静被他母亲突然的一个电话打破得猝不及防，余程几乎是接通电话的同一秒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他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糖果的孩子，现在就只想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寻求安慰。

张思自己都惊讶，接到哥们的电话，从椅子上几乎是弹起来的，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岗位，回家，再到现在站在表面上不是很起眼的店面门口，张思跑来跑去花了不到两个小时，擦了擦额头的汗，大步走进去，张思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要把余程逮回来。

穿着过于正经的张思没什么悬念地被拦住了，不大的店里坐的都是散发着阴沉气息的刀疤脸保镖，他掏出了自己的卡给人家看，美貌的前台查阅了这张卡的等级，然后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挽着张思的手臂从隐秘的拐角处去了地下室。

底下是一个巨大的酒窖，老旧的木门沉重不堪，隔绝了里面的混乱色情，美貌的小姐上前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打招呼，不一会儿，那木门打开，暧昧的轻缓音乐混着几声色情的吟哦传出来，让门口的大汉们都纷纷注目，为首的高大男人用身躯阻隔了那些视线，他沉默着对张思做出了请进的手势，然后慢慢把门关上，分出白天和黑夜两个世界。

“那怪不得你不知道....傻子一个...”

何腾说的很小声，张思听不清，工作时间他肩膀上夹着手机，两只手劈里啪啦打着字，正在修改这个月要提交到总监那里去的报告。

“什么啊，你大点声，没吃饭吗？”张思火气有些上来了，他想把这份报告做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干，可何腾非要这时候跟他捣乱。

张思依旧每天老实地上下班，只是他见不到余程了，余总监来视察的次数少了许多，听王经理说余总监又准备升职了，这段时间忙得狠，估计不会来这了，男同事们喜笑颜开，女同事们哀声叹气，张思面无表情，因为余程要升职了，好事。

两人已经快两个月未见面，张思其实还好，只不过是有好几次周五都会不自觉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等人，周一的早饭也会不自觉做多。

没有要等的人了就早点上床睡觉，早饭做多就自己全部吃掉，张思比以前更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想念余程，他只知道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联系过。

余程吃掉药片，扭头看到了站起身的主人。张思光脚踩在地板上，上身赤裸，下身套着余程那条松垮的睡裤，瘦削精壮的背上满是某人挠出的红痕，他就那样背对着余程，整个人面向窗外，外面鲜艳的霓虹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不停变换着颜色，夜风徐徐，把他额角松散的碎发吹得更加凌乱，拿起火机，利落地点了一根烟，张思安静地抽着，不知望的是窗外哪一角。

不多时，后背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余程穿着主人的衬衫从后面拥抱着主人，他有些慌乱地啄吻着主人的后脖颈，圈着主人腰部的手也越收越紧，刚才有那么一瞬，余程突然就开始害怕起来，明明张思就站在离他不过几步的地方，余程却觉得这人要抛下他了。

余程没有想错，张思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腕，用了力气把余程环绕在他腰部的手挥开，他转过身，嘴里叼着那根正一点点燃尽的烟，眼睛没什么波澜地看着余程，淡漠中又有些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