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啧了一声,“你能等会儿嘛?先下去,跟小词词走。”
顾舟还把手臂伸着,像根本没听见陈铭的话一般,嘟着嘴盯着沈念词。
这样幼稚又执拗的顾舟,沈念词曾见过一次,那时他就想,一米八几的大小伙怎么任起性来没了半点平日里霸道暴躁的模样。
医院门口果然停着陈铭那辆炸眼的骚绿色敞篷车,沈念词将车停在旁边,从车里下来。
陈铭看到了救星,招呼着沈念词观赏副驾侧歪着睡着的顾舟。
“你看看,赶紧扶走,琳达都等我半个小时了。”
朱月蹲跪在床边,如意肉嘟嘟的小脸睡得粉扑扑的,她把毛毯往下拉了拉,掖进如意的腋下,如意攮了攮鼻子。
睡梦中的如意看不出眼睛的形状,鼻梁和面部轮廓却仍有沈念词的影子。
朱月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氤氲的眼眶里泪水滑落,她深吸了一口气,哭腔明显又压抑。
沈念词也笑了一下,匆忙的出门,拨通了顾舟的电话,那头接的很快。
“你在哪儿?”沈念词问。
“小词词,”还是陈铭,“在你医院门口呢。”
“嗯?”顾舟仿佛已经忘了刚才说过的话。
“你什么时候来过?”沈念词又问。
“毕业典礼那天。”顾舟苦笑,“我想来接你来着。”
“认识这里吗?”顾舟问,他没等沈念词回答,接着说,“我认识。”
沈念词咬着下唇。
“就是那儿,”顾舟指着那扇铁门,按黑色的铁门和夜色几近融为一体,“就是那儿,我看见,你背叛了我。”
在绕了大半个城之后,顾舟所指的路线却逐渐清晰起来。
沈念词看着周围慢慢熟悉的街景小店,说服自己只是碰巧。
顾舟让他在一排六层居民楼前停车。
“不想回家。”顾舟枕着椅背,侧着脸看开车的沈念词。
“那你想去哪儿?”沈念词觉得现在的顾舟比如意大不了几岁,所以他的语气像哄孩子。
“不知道。”顾舟嘟着嘴。
朱月应该也没想到一开门会看到沈念词,怔了一下,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有事要忙?”
沈念词挂了电话,“没事。”他问,“这次怎么加那么长时间的班?”
“案子比较棘手。”朱月说,“有事你去忙吧,我明天休息。”
沈念词无奈,倾身抱住了顾舟,下巴磕在他的侧颈,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嗯。”顾舟听话的在沈念词肩上点了点头。
沈念词本想让顾舟坐后座,顾舟嚷嚷着不要,沈念词只能把副驾的椅子调到最靠后,扶着顾舟坐进去。
顾舟眉头微皱,双臂蜷在胸前,两条大长腿腿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蹬在中控台上,大概是下面放不下。
“顾舟。”沈念词轻轻喊道。
顾舟眼皮滚动两下,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迷蒙的转过头看着沈念词,朝着沈念词伸出双臂,“抱。”
“小如意,小如意。”
朱月轻轻的抽泣,怕吵醒睡梦中的女孩儿,她把手链解开,戴在女孩儿的手腕上。
“小如意…”朱月又唤,声音里有了解脱的意味,“妈妈终于能把它交给你。”
沈念词走后的几分钟,朱月一直拿着酒瓶站在客厅里目光游离的望着门厅的方向,脸上没了半丝笑意,露出了这两天以来所有的疲惫与劳累。
站得脚后跟麻了,她扬起脖子把剩的半瓶酒喝尽了。
如意睡的安稳,朱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木盒,10厘米见方,翻开盒盖,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编织手链,链上挂着一个桃核刻的小篮子。
毕业典礼…
沈念词不想再回忆。
“你不是说你只爱我的吗?”顾舟目光痴痴的看沈念词,从平时凶恶的狼狗变成了温顺的金毛,“沈念词,我以前…真的特别相信你,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想知道,你…爱我吗?”顾舟顿了一下,“至少…八年前…你…爱过我吗?”
沈念词根本不知道顾舟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更不知道顾舟以前来过,他惊异的看着顾舟,等着他往下说。
然而顾舟没再讲话,他就呆呆着盯着那个方向。
“什么时候?”沈念词问。
这排楼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守望了二三十年,白色的墙体灰污不堪,被楼前仅有的一柱昏暗路灯照射,更显陈旧。露出窗户油烟机管道下都挂着厚厚的油渍,夜色里像女鬼披着的长发。
沈念词将车停在距离路灯五六米的路旁,浑浊的灯光晕染不到这里。
再往前走十来米,走过那柱路灯,有一个仅有一米高的铁门,铁门里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地下室,沈念词在那里生活了六年。
“不然…你指路,我带你去。”沈念词跟他商量。
顾舟眨巴眨巴眼睛,“好。”
沈念词按着顾舟指的路左拐右拐,其实他没指望有真正的目的地,只不过顺着顾舟的意愿带他兜兜风醒醒酒。
朱月洗了手,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见沈念词还在门厅站着,“你去吧。”
沈念词从门柜里取了车钥匙,“你少喝点,早点睡。”
“嗯,”朱月笑,晃了晃酒瓶,“解解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