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容真茫然呢喃,“唯一?”
“对,你的孩子,他很可爱,长得很像你,你不看看他吗?我给他取了名字,跟你姓,叫西唯伊。”
“原来他还活着吗……”
从西容仁口中,西容真才得知了这些天接连的变故,垣帝驾崩,段后追随,容慈继位,墉亲王篡权,万伊兵变。除了嫁出去的容德,万伊给其余四兄弟封了有名无权的王,文武百官的位置也都没变,依旧按照前朝的制式。一切仿佛没变,除了西国的皇帝已经不姓西。
尘埃落定后的封后大典,受封的皇后并没有出席,只是宣读了诏书,除了皇后贤德、母仪天下的官话,言外还有帝后感情甚笃,后宫当中只此一人之意。然而最让人玩味的还是新帝的嫡长子,初闻之时,群臣哗然,此子姓西,名曰唯伊。
朝堂之上,当即有老臣怒不可遏,摔了朝笏,指着新帝的鼻子叫骂篡朝小人,玷污天子姓氏。之后这位老臣辞官还家,含饴弄孙,听到西都的流言,又气又恼之余却有丝欣慰,五味杂陈,不知该忧该喜,自是不提。
万伊垂了眼睑,包裹着西容真的柔荑缓缓道,“段皇后跟圣上去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叫西容真站都站不住,软在万伊怀里默默抹了抹泪,抽噎道:“至少带我去祭拜他们……”
侯府密不透风,西容真听不到外头半点风声,以至于来人接他入宫的时候,西容真还以为是被哪个登上帝位的皇兄得知了自己的存在。
西容慈再次捧着玉玺赠予他人,万伊发间滴血,睥睨向一脸淡然跪地的西容慈,提了玉玺跨上马,疾驰出了宫门。
一无所知的西容真正面临着生产的考验,万伊下马随手丢弃了手中的物什,解了战袍,隐约听见西容真喊着他的名字竭力嘶叫。
他抹了把脸,顺手整理了衣衫,闯入了声音来源的房门。房内的人井然有序运作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进入儿而乱了阵脚。他半跪在床前握上西容真捏得指节泛白的十指,西容真满头热汗,恍惚中终于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万伊,万伊……好痛……你去哪儿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说话呀,你接着骗我啊……”西容真被万伊单手钳住双腕,无助哭嚎。
“为什么……为了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为了得到你。”万伊左手指着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被这一刀砍中,在鬼门关挣扎的时候,听闻雪国公主钟意你,要嫁给你和亲的消息,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为什么圣上要把我送到边塞吗?
“我已经不想再站在你身后……不想眼睁睁看着别人投入你的怀抱……你以为我想要这个皇位吗?我只不过想站在万人之上的高位,与你比肩,这样就再不会有人阻挠我们在一起。”
万伊很了解西容真,他极容易半推半就,心又软,除了接手了这座江山,他没有半点错处,何况前朝垣帝昏庸无为,他打着平定反贼、肃清贪佞的旗号,西容真接受现状只剩时间问题。
谁知道天意弄人,万伊疏忽之下,连日闭门不出的西容真破天荒赴了西容仁的王府,等万伊发觉正欲赶过去的时候,只见西容真双眸黯淡、一脸颓唐站在数丈开外。
万伊抱着侥幸之心试探开口,西容真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万伊一言不发抱了许久终于松开西容真,凝视着他道,“圣上驾崩了。”
西容真小脸刷白,捂着腹部晕倒,人事不省。
垣帝驾崩,皇位传予皇长子西容慈。皇后与垣帝,鹣鲽情深,生死相随,饮鸩身亡,同棺合眠。墉亲王伺机而动,率兵攻占西都,掀起腥风血雨,传国玉玺新帝拱手相让……
“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看看他,也看看我……”
西容真下意识曲指截住了万伊颊边的一滴泪,又倏而缩回手,“你……你让我害怕……你让我静静……”
好不容易西容真有软化的意思,不等西容真冷静,万伊就趁机把西容真哄上了床。西容真行尸走肉般闭着眼躺在他身下,没有半点反应。
自葬礼后,西容真就将自己关在殿内,万伊忙于政务,得闲来见西容真,次次被挡在门外。终于万伊再难忍受,冲进殿内,握着西容真的双肩哭诉,“为什么?就因为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就不是你的万伊了吗?”
西容真第一次见万伊哭得像个孩子,只是因为他不理他。
“阿真要像放弃唯伊一样,丢弃我吗……”
直到他见到高高在上身着衮袍的万伊,万伊欲执他的手,西容真眼底冰冷,针扎似的弹开了。
西容真被安排住在了从前的东宫,物是人非,西容真一刻也待不下去。垣帝和段后的棺椁还没入陵,西容真换了孝服整宿守在灵前,最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被万伊抱回了东宫。
垣帝段后是按原定的葬仪追封谥号,葬入皇陵的。西容真在葬礼上被二皇兄认了出来,西容仁诧异他的复生,喜极而泣,拉着他叙旧并安抚了心如死灰的西容真。
万伊不停啄吻手中的指节,“我回来了,回来了,回来陪你了,安心。”
生产很顺利,西容真并没有注意到万伊发间凝结的血液,刚听见孩子呱呱坠地的声音便晕了过去。
修养了几日,待西容真下得了床,西容真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拉着万伊的衣袖弱声道,“我想找机会拜祭父皇。还有母后,父皇辞世,母后一定极其悲恸,我想去探望母后。”
西容真被他阴鸷的眼神和语气震慑得失色。
他突然觉得他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人。
那个善解人意、不计得失、柔情似水的万伊只是层层面具遮掩下的假像。
“西逐鹿跟你说了什么?阿真……”
西容真截断他的话,“他还用说什么吗?”
万伊缄默。
这些西容真全然不知,听闻死讯当晚,万伊要了他一回,西容真根本没余力想别的,就又昏了过去。接下来几天,西容真都没下得来床,一是肚腹坠得难受,二是万伊借口临产运动,想尽办法摆弄他的身体,叫他精疲力竭,除了进食的片刻喘息,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外面的风起云涌。
等万伊终于放过他,西都的天似乎放晴了。墉亲王谋得皇位,坐了三天,甚至来不及处置垣帝的尸骨,就被万伊拥军一刀斩下了龙椅。
朝夕之间,黄袍加身,谁也不曾料到这个曾功名赫赫,后沉寂无声的忠良之臣实则野心勃勃,蛰伏秘地,黄雀在后,赢得了政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