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太粗暴了。大概还在生气。
我躲开他的动作,一面又问:“陛下,你可知道,我的笔,叫什么名字?”
他捉过我的手,开始擦手背上沾的血。
是我眼晕了。
我嘴里、喉咙里全是血,便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
我问:“陛下,你可知道,我的笔,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我笑了。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笑我自己,有心无力,只能任由那些记忆从清晰可闻渐渐模糊得再也看不清了。
留不住。失去了。
我察觉到他此时心情极差,赶紧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皇帝陛下听罢,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好在他没有过于在意这个问题。
不知何时我吐了许多血出来,我毫无察觉,用墨笔蘸着血水,将纸上涂得稀巴烂,看不出原本画的是什么了。
我想画的,太多了……
结果反倒气急攻心,害得呕血。手也像抽筋似的,胡乱涂画,没有章法。最后什么也没能留下。
陛下是在对我说话吗?
想了想,只好回了一句万能的:“臣全听陛下的。”
他沉默了。
想不到,皇帝陛下竟一个人守在这里。
更想不到,他开口就说:“是朕不好。”
我捏着杯子,这口水没敢喝。
……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躺倒在床上,且像昨天一样,好似刚发了一场大病,浑身发凉,冷汗阵阵,头脑却是热到晕晕乎乎的。
屋里没有点灯,非常黑,应当已经是晚上了。
“为什么啊……”我认真看着他,“因为我忘了。”
“什么都想起来,又什么都忘了。”
他怔住。
“好名字。”他说。
我仔细看了看。虽然眼晕,头也晕,都已经撑到了极致,但我还是用仅存的理智得出了结论:“陛下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按着我的头,逼迫我同他对视。
我推开他。
他终于火了,一手钳制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捏断我的手腕。我痛叫一声,松开了笔。
笔“哐”一声摔在桌上,我看着他,气喘不上来。
皇帝陛下冷冷扫了我一眼:“不知道。”
我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梦醒成空’。”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冷冷答道:“不知道。”
我自答:“是梦醒石。”
一块湿毛巾搭了上来,不由分说按在我脸上,要替我擦去血迹。
我想擦一把下巴上的血,越擦越糊了一手背。
模糊的了不止是血,还有眼前的视野。
我撇了一眼陛下阴沉的脸,他的脸也模糊得很,不知是否还在生气。
我咳嗽了一声,又喷出许多血沫。
皇帝陛下气得脸色青白,拿起那张纸,当即撕成了碎片。
碎片像雪一样扑落下来,是被他狠狠一摔洒得。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晕倒,还犯头痛。希望陛下不要觉得我是个弱不禁风——好吧,他已经觉得我是了。
最后他只说:“不用画了。起来用膳吧。”
“然后,陪朕出去走走。”
我小口喝水,隐约觉得不安。
他问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晕倒的吗?”
我揣摩了一下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揣摩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能如实答道:“陛下叫臣替陛下作画,臣应当是已经答应了。随后便……臣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他说:“朕再不逼你了,不强求你能想起来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无力和自责,也看见他神色异常,像是十足的疲惫。
然而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呼气有些不顺,刚坐起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烛火燃起,有人将杯盏递来。
我吃了一惊:“陛下。”
我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深深望进他的眼底,苦笑着,“连你都忘了。”
我终于捱不住,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将所有借来的,与他的过往,都还了回去。
他怒:“你现在究竟是醒了,还是疯了?”
我回答:“是忘了。”
他愣了一下。盯着我,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问:“刚才为什么哭,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想起了什么?”
“松……松手!”
“不许画了!”他拍了一下桌面,噬人的目光盯死了我,怒不可遏。
我这才看清那张画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