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中,清寒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失礼貌地扮演着清逸的弟弟这一角色。
杨贵妃喂皇帝吃了一口水果,清逸于是也喂杨婳吃了一口。杨贵妃见状,开心道:“清逸大将军对我们婳儿真好,来,我敬您一杯。”
清逸连忙起身回礼:“您见笑了。我为杨公主着迷,不由自主便想要照顾。”
“宫廷里随便找的,没有名字。”
“头饰是金的?”
清逸心虚地点点头。
“杨婳是杨贵妃的心肝,你别总是吃她的醋了。”
“哦,行啊。我又不想要这玉器了。”清寒说着,顺手把玉器推到地上摔碎了。
清逸没少受清寒的气,他有时觉得清寒根本在无理取闹。杨婳的生日到了,清逸先把杨婳送到了宫殿,又返回来接清寒。
阿善总算受不了清逸的暴脾气了,怒道:“王爷,你喊什么?”
清寒以为清逸要让他跪了,一时间害怕得不知所措,索性给了自己一巴掌,把头埋在怀里哀求道:“对不起……哥哥,我腿上、腿上的伤还没好……”
清逸抬了抬清寒的下巴,本意是看看他伤没伤到,却被清寒以为是要扇他巴掌,怕得直眨眼睛。
终于有一个晚上,清寒不知道怎么,尿床了。他清早醒来,印象中尿床要在台阶上跪一天,头痛欲裂,干脆绝望地摔碎了一个杯子,用尖利的碎片把手腕割得鲜血淋漓。阿善给清寒送早餐时,看到床上清寒面无血色,床边地上一堆碎片浸在血中,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寒,你怎么了?”
清寒慌忙摇头,擦掉眼泪:“我没事,哥哥别生气了。”
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清寒自幼天天旁观清彦惩罚清逸,潜意识里留下了阴影,这一次狠打后,清寒全忘记了之前和清逸的相处模式,反倒以为哥哥对自己和父亲对哥哥一样。
“哥哥。”清寒的声音充斥着杂乱而汹涌的情感。
清逸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哥哥,对不起。”清寒边说着边掉眼泪。
清逸匆忙赶来,安慰清寒道:“寒寒,怎么了?”
清寒不客气地敲了敲玉器:“我喜欢它,给我吧。”
清逸知道清寒在和他耍赖,奈何这是他弟弟:“等哥哥用完就给寒寒好不好?”
清寒昏迷了两天,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是打盹的阿善。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清寒发了一会儿呆,挪动了一下身体。阿善惊醒了,同清寒对视了两三秒,忍不住热泪盈眶。
清寒也很激动,他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阿善紧紧抱住了虚弱的清寒,眼泪润湿了他的头发:“这是何必呢……”
皇帝知道清逸很疼爱弟弟,没有留人的必要:“清逸,你快回去照料清寒吧。杨婳再待一会儿,等贵妃醒了再做安排。”
清逸想了想,自己在这里强撑也没有意义,于是行过礼就告退了。他赶回宅邸,看到家里的仆人乱成了一锅粥。清逸叹了口气,拨开慌张的人群,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清寒,眼泪竟然就这么下来了。阿善正给清寒清洗着伤口,用来投毛巾的水被染红了。
“去给我换一盆水。”阿善刚吩咐完,抬眼看到僵在一旁,眼眶微红的清逸,一时无语。
清寒闹脾气再常见不过,但他这一次不分场合撒泼属实让清逸不满,更何况惹怒了皇上,不管教肯定不行。
清逸知道皇上碍于自己的面子,没有直接下惩处。他定了定神,冷漠道:“来人,杖责六十。”
清寒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和杨婳共处一室。他被皇上御用的士兵拖到门外,绑在了长凳上。这帮士兵不知道清寒是个什么人物,更不知道清逸和清寒的复杂关系,每一杖落下都是实打实的惩戒。清寒只挨了几杖便忍不住哭喊,他细嫩的皮肉哪能经得住这样的折磨。清逸听得揪心,却也无可奈何,眼见着士兵冷漠地一杖接一杖落下。清寒的屁股早已被责打得黑紫一片,是否伤到了骨头都未可知。臀部本应是最抗打的位置,可清寒偏偏是个瘦弱的身架,屁股上只有可怜兮兮的一点肉,早就烂了。士兵看臀尖下不去手,再打怕是要露出白骨,便将惩罚的位置下移到臀腿交界。清寒的腿,虽说练过武功,却是最怕疼的。当年习武时,挨打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屁股还肿着,只能责打腿,那些时候是清寒最难熬的,往往以清寒嚎啕大哭,孙靖被师父骂一顿告终。现下士兵可不留情面,打得清寒着实是生不如死。他痛得实在受不了,仍然下意识地哭喊着“哥……救救我……”,喊得清逸恨不得替他受过。清寒最后被打得失去意识,血顺着凌乱的衣物滴到地上。通常来讲,杖责六十,应是终身残疾,可到底士兵念及这是个王爷,还是收了些力。清寒被抬回了自家的宅邸,阿善正纳闷这么大声势是怎么回事,一见自己最宝贝的清寒竟然生生被打得奄奄一息,差点心疼得晕过去。
清逸强迫自己冷静:“我不允许。”
清寒瞬间被激怒了:“你凭什么不允许?”
清逸也有些不耐烦:“你还没闹够吗?”
清逸劝道:“再等会儿。”
“不,我要走。”
“想去哪?”
清逸狠毒的占有欲不是说着玩的,虽然上次的体验可谓奇妙,但他依然不接受他的宝贝弟弟和秋翎有单独的接触。他专门打发走清寒,把秋翎吊了三天三夜,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警告道:“你敢勾引清寒,下半辈子就一直在这儿吊着。”
清寒在性爱方面对秋翎的态度比较随意,他平时还是喜欢和哥哥玩,若是想有些改变,也往往去找自己在外面固定的几个小情人。当然,除过这个不说,秋翎于他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杨婳的生日要到了。皇帝宠爱杨贵妃,竟提出在自己的宫殿为杨婳庆生。清逸料想这阵仗一定非同小可,他决定还是精心装点宅邸,做好皇帝莅临的准备。
杨贵妃倚在皇帝身上,娇嗔道:“您为我着迷吗?”
皇帝笑着敬了杨贵妃一杯酒。
清寒冷眼看着这一场,待清逸空闲,在他耳边低语:“我觉得没趣,我要走了。”
“行。”
“寒寒,到时候你乖乖的,别生气。”
“哦。”
“你要送她什么?”
“一条丝巾和一个头饰。”清逸尽量轻描淡写。
“丝巾是找谁画的?”
“你用它干什么?”
“你知道的呀,过几天皇上要来。”
“我明白了,杨婳才是你的心肝。”
清寒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清逸在讲话,又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清寒,你闹够了没有!”清逸在这短短一个月内苍老了很多。他本就是脾气很大的人,之前一直是靠着清寒软化,现如今清寒天天神神叨叨的,医生也看不明白,让他如何不生气。
清寒干脆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心只后悔怎么又活过来了:“呃……”
清逸通过和清寒的交流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得不知如何为好。他请了医生,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结果在之后的日子里,清寒一边养伤,一边担惊受怕,一来二去神经衰弱,夜晚时常做噩梦。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打碎了喝药的杯子,清逸让他跪在碎瓷片上反省。第二天一早,他喝药的时候非常紧张,结果真就拿不住杯子,又实在不敢让清逸喂,药全洒在了床上,杯子也掉在地上碎了。
清寒看着清逸要收拾碎瓷片,认为自己的梦魇成真了,吓得浑身发抖。
清逸看着清寒莫名其妙又被吓得魂飞魄散,又心疼又无奈:“你……”
“傻娃娃,你说什么呢?”清逸脱口而出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傻娃娃”是清彦叫清寒时爱用的称呼。
“求你了,你别不要我。”
清逸本以为清寒是在讽刺,可他看着清寒真诚的神情,不禁浑身发冷。
阿善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叫清逸过来。她这两天也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不免担心清寒的情绪。
清寒瞬间明白了阿善在纠结什么:“让我哥哥来吧。”
清逸飞快赶到清寒的房间,看着仿佛一触即碎的清寒,头疼得厉害。他两步上前,抚摸着清寒冰凉的脸。
“阿善……我……”清逸面前的清寒,腰到膝盖之间全是青紫的淤血,伤得重的地方已经成了黑色。皮开肉绽不说,不停地往外渗血,仔细看,上面满是摩擦造成的细密的裂痕。清逸说不出话,这是清寒第一次受这样的皮肉之苦,竟然是拜自己所赐。
阿善太了解这兄弟俩了,她心知清逸现在不比自己好受,这样的情况出现也一定是迫不得已,所以尽管她心下埋怨清逸没个轻重,还是停下手里的活,抚慰地拍了拍清逸的后背:“王爷,您也莫再纠结,快去休息吧。”
清逸知道阿善的好心,自己站在这儿碍着仆人的事不说,越看越心焦,于是匆匆离开了。
清逸碍于贵妃仍面色苍白地倒在皇帝怀里,不便随着清寒回府,可他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杨婳这边早被侍弄得当了,她是善良的人,不免也心疼清寒,更心疼清逸。
“王爷,清寒王爷的伤势……”
“他不要紧。”清逸嘴上这么说着,内心焦灼万分。
清寒气得拿起手边的盘子,恶狠狠地砸在地上。众人皆惊。碎瓷片四溅,偏偏划伤了杨婳的胳膊。
杨贵妃晕血,见了这场面,直接倒在皇上怀里。皇上心疼杨贵妃,怒道:“大胆!”
杨婳也被吓了一跳,只怔怔看着血滴到地上。医生匆忙赶到,七七八八将贵妃和公主包围。
“回家。”
清逸担心清寒一怒之下做出不合适的事,想了想还是叮嘱:“你回去乖乖呆着。”
“我要找秋翎玩去。”清寒的本意很单纯。
清寒的性格本就骄傲,这两日眼看着清逸为杨婳忙东忙西,同哥哥说话时也就总带着一点酸涩。清逸工作素来繁忙,近期更是劳心费神,未免情绪不好。
清逸必须做足完全的准备,对于宅邸的装饰下了大功夫。清寒是很大方的人,可这时候偏偏小气起来,常埋怨这里可以镀银而不必要镀金,那里置办屏风是多此一举等等。他看着又一块玉器被小心地运进宅邸,实在是妒火中烧:“这玉器价值不菲吧?”
仆人们只得停下,面对清寒的质问,他们心知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故纷纷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