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不幸成为船奴的男人女人们一旦出海,就被铁链束缚在黑暗的大船舱底,拼力
推拉巨桨直到精疲力竭。在与前后同伴相隔两尺三寸的狭窄空间里,赤裸的男女
肉体并肩挤坐在一道简陋的板条上,前伏身体揽桨入怀,而后挺腰仰头奋力推出
海的统一霸权。南洋出产的贵重木材和珍珠珊瑚,可以满足富裕阶层的奢华享乐,
王国的军队,商人,冒险家和流浪者们既勾心斗角又携手合作,在南洋的岛屿上
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殖民城市。大陆与群岛之间需要舰队压制敌对势力,也需要
就是在一天里没有胜任工作的人。不管那是个他还是她,反正会被按到身前的木
浆把手上,烧铁烙背,这既是个惩罚更是警告,他可没有第二天了。第二天就是
双号。每个船奴都可以一边奋力挥桨,一边飞快地瞥上一眼舱前板壁的公示数字。
边杀人柱子上的菜了。
解决掉一个问题要有一个总结。训练有素的监工女奴垂鞭,抬头。她第一要
平视舱前,第二要响亮报数:壹佰伍拾叁号!五鞭!标准的报告句式清楚简单。
逃出死亡宿命的机会。她们时刻处在水手们监视的目光之下,她们不得不非常努
力地表现自己。打鼓是一门技术,被挑中了要努力学习,三天还没学出来的拴回
船舷边上继续去划桨。监工的女奴必须敏捷准确地从密集的人肉堆垛中找出那个
桨扇倾斜着劈进水面。最后最响的那一声是绝对命令,全船一百二十双手统一发
动,奋力前推。哪一支桨是落在后边没有排进平行阵列的,监工的鞭梢肯定已经
甩飞到了半空。
在船板上,她们在船舱里必须是行动自由。女人的性子驯服,体力也偏弱,万一
真出来一个要捣乱的,总是比男人更容易对付。
道理相同,另外一件女人干的活儿是鼓手。大桨出水轻快,入水沉重,一个
会是一件好的解脱了。可要是那个死法会从午夜一直死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也许
他们就要再拼上一把,指望自己能够再拖上几天。
三五个值班的水手守住船舱两头,整一天下来基本没怎么劳动腿脚。运作那
板以下的舱室中,一百八十个划桨奴隶分成两边,各自倚靠住一侧的船舷。每排
一侧三人,三个人一组合力操作一支巨大的木浆。他们分成三班轮换,保证每一
时刻都有一百二十双手臂同心协力,连续不断地推拉四十支桨扇划动海水。人力
他们不喜欢她。壹佰伍拾叁想。没几天他们就会把她弄死了。可不知道的就
是……等到明天出海以后,她是死在我的前边呢,还是死在我的后边?
珍珠海岸号操桨大舱里的法律规则是在航行途中每逢双日杀一个人。两天当
咱们再试试啊,他回脸过去对老女人呲牙咧嘴地笑。咱们今天就烧你这老瓜
的蒂头当乐子了。一点一点的把她们全都烧平整了,咱们再来看看你是能忍住了
光哼哼呢,还是到底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再来上一回鬼哭狼嚎。
通红的铁字再按上去的时候她变成了吱吱唔唔的呻吟。她赤裸的肋骨在暗黑
的皮肤包裹下剧烈地起伏抖动,一根一根清晰可数。
有人笑了。好啊,能忍。没白活这么些岁数。他紧掐住女人松软起折的老奶,
比方说在通舱中间的过道上来回巡视,抽打那些没有跟上节奏的桨手。现在她们
也负责点燃一个小铜的火盆,烧红铁字,最后把它们在人身的皮肉上印制成型。
一个空闲的水手挥手抽了老女人一个耳光。「叫什么叫!都他妈老成柴棒子
子来着?」
新人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座打印。头几个数字烙下去女人惨叫了两声。那
时候桨舱里人肉焦灼的气味已经有些弥漫开来。在一百八十个桨奴视线所及之处,
里还是满员,回程用掉二十天,坐板上也就又留出来十几处空挡。出航前添米添
水,填堵上船板渗水的裂缝,当然更少不了要忙着补足划桨的人口。
已经下到舱底的先是几个中年男人,后来有一个更年轻些。壹佰伍拾叁想,
烙铁加印「珍壹佰伍拾叁」六个汉字。以后每次回船站在甲板上就排好了次序,
下舱以后珍字和座号一一对应上锁,十分的简明直接。她以后活在珍珠海岸上的
日子,当然也就一直被叫做壹佰伍拾叁了。
死多买,自然又增加了可以克扣的过手钱款。
班船珍珠海岸两月一次往返琼州和南洋。六十个昼夜里有一多半是在海上航
行。路过的港口稍作几天停留,就是回到了琼州,修缮上货也只是十天上下的功
政府的采购行为资金充裕,而且利益驱动,最后难免会变成徇私舞弊的福利。
船务管制所采买南洋奴隶变成了挣取外快的门路。大船深入远海,航速是没人能
够保证的,桨手的能力高低,和船务运作的好坏没法建立必然联系。每一回出海
货。所里管辖的船奴营地里装满了熙熙攘攘的几百号人口。进营以后不论男女,
去除所有剩余衣物,手脚砸镣,再给额头刺上一个黑色船锚,胸脯中间刺流水数
目。有时候战事完毕,军队还会送进来俘获的敌军战士,这些降卒左右脸颊还要
前由远而近的雷鸣,最后一个高音戛然而止。每一双握持住原木把柄的手背上,
指骨的关节突然锐利地耸动,每一支弯曲的手臂都在发力伸直。板壁以内,四十
支一丈长的木柄倾斜向前,而在板壁外侧,整齐如同雁阵的两排四十支宽阔的桨
物价持续下跌。官府在城边专门划出了南洋奴隶交易地带。用木栅栏围成的广场
中到处站立坐卧着脖颈和手脚系带铁链,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男人、女人和儿
童。他们大多赤身露体,偶尔见到的半裸女人也只是在腰间围住一条窄小的麻布
宽脸厚唇的南洋女人身材低矮,肤色黝黑。她们肯定不是杭州西湖里泛水的
画舫愿意出高价收购的女人,但是她们并不瘦弱。热带女人的肩臂强壮,腰腹坚
韧,她们传统上就是当地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劳动力。她们的来源也很充足。王朝
周而复始地操桨击水的船奴总是男女混杂。虽然女人的爆发力远远弱于男性,需
要极速冲击撞毁敌舰的战船只能使用男性桨手。但是妇女被认为拥有更优良的耐
性。她们均衡的节奏和绵长的运力能够使长途航行更加平稳。对于装载旅客和货
最后会是皮鞭。针对每一个不能合上鼓点节奏的肉体必须施加皮鞭。无论青
壮老幼,健康还是病患,他们被锁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就是源源不断地生产能源。
每一次划行,每一具赤裸裸的筋肉机器都必须为航船前进付出一百二十分之一的
出,或者至多……再加上海运成本。衣服可以不是成本,所以这些肉体永远精赤
条条地一丝不挂。毫无疑问,除了操桨之外的任何行动都是多余,所以每一对肌
腱筋骨组成的手臂,都被局促的铁链连接到船桨,每个人的右脚脚腕都被锁定在
七寸厚度的船板之外永远涌动着海浪沉重宽广的流淌声音。七寸厚的船板以
内,是永远前仰后合地轮回着的,男人女人精赤条条的健壮身体。
成群的男人和女人,筋肉绽露的臂膀收拢而后伸展,行动整齐划一,坚定而
……这样钟摆一样的机械运动,命中注定地将是他们整后半个人生的全部。桨奴
们拥有一个无穷无尽的路途,但是却永远羁留在原地。舱底的时空并不是为了人
生而存在的,这一百八十条肉体组成的共生聚落,仅仅只能被看做纯粹的动力产
船舶运送往来的旅客和货物。这个传统的大陆王朝正面临着由岸入海的最新挑战。
入海就要划船。划船是永远的苦役。从内陆征召的劳工也不适应海上的湿热
气候。伴随着对于南海的征服,大周把俘获的敌军战士和当地居民充做奴隶,那
各个号码之后的皮鞭累计竞相增长,使他们体会到死亡正在越逼越近的恐惧感受。
女桨奴壹佰伍拾叁号坐在木板条凳上,默默地等待着她最后一次的出海航行,
她对于正在越逼越近的死亡确信无疑。壹佰伍拾叁号被两边的男人紧挤在中间,
和风力并用使巨轮在整段航程中一直能够保持足够的航速,这是琼州官府的珍珠
海岸号桨帆船,正在执行从王朝本土前往南洋殖民地的月度航班。
大周在立国三百年后进入大治的盛世。王朝赢得了从西北的漠野直到广阔南
立柱一侧的舱壁上有一块小黑板的,值班水手会往那块地方写上,壹佰伍拾叁,
正。
这样过完一天的时候结果同样是清楚简单。累计挨到了最多鞭数的那个人,
体力下降,拖累了三人小组速率的肇事原因。这里需要反应和经验,接下去凶狠
的鞭打,考验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准确技巧和体能。她要持续不断的抽打下去,一
直打到那台机器赶上进度。当然他也可以因为衰竭而昏迷,那他基本就会变成前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者是因为端正一些的长相得到水手长官的格外照顾,
或者是极其坚忍地熬过长久的划桨岁月,积攒起了特别丰富的行船经验。这十个
终于能够脱离了桨手木板座位的女人,得到的是珍珠海岸号上非常少有的,可能
起落要走过一伸手的距离,不能任由各人发挥成了七上八下的三长两短。一旦动
桨,鼓点自始至终的就不能停歇。轻的点子是一起出水,鼓槌越扫越重是那四十
支木桨一起破空前伸,这时候手腕已经在身前朝下绕回一个半圆。倒数第二下,
么一条大船的动力体系,当然不是靠着几个人的亲力亲为,他们需要的品质重点
在于领导。大船起锚动桨以后,手提皮鞭往来巡梭,督促抽打桨手的监工都是一
样的船奴,而且按照规矩,舱里的监工用的全是女船奴。她们的右脚可没有拴死
作一个评选单元,干活最坏的,捆到船舱顶头的立柱底下当众施刑。这是一场末
位淘汰的生存竞赛,剥皮,割肉,挂在小火炉子上慢慢烤熟……牺牲者要死到痛
苦万状惨不忍睹才有激励意义。船奴本来就是一种几近绝望的生活,死掉倒可能
另外一双系着铁链子的女人的手伸进来帮助他,从下往上握紧那只干瘪的奶
房。另外一个赤身的女人在火盆边上翻找着,找到那支烧红了的珍字。桨舱里经
常用这个铁字烙人的。每个人都挨过。
提起来差不多是一个空布口袋的样子。营里管事的那些王八羔子,结结实实耐打
耐操的好女人都留起来自己玩了,给船上就送这种烂货。他妈的就这口东西,她
能叫个奶子吗?
了没学会怎么当奴才?」
反手回来再抽一个:「又不是没挨过火烧,你以为你处女啊,头一回给男人
干爽了要叫床啊?」
差不多是桨舱最顶头的地方,女人被水手们紧紧按在一根立柱上。很多时候更多
繁冗的杂务都是打发奴隶们去做完的。桨奴之外另有十个同样终日赤裸身体,手
足系带铁链的南洋女人,她们有足够的运气被挑选了出来,协助水手的管理事务。
叶,深深地犁入了汹涌的海水。
从琼州到槟城。整个夜晚巨大的楼船在海峡中兼程南下。群岛之间的风向变
幻无常,倏起忽逝,水手们在甲板表面忙碌地调整三座布帆的受风角度。而在甲
这些人也许能够多活过几个航次。最新的那对光脚瘦骨嶙峋,她小腿肚子和膝盖
也是一样。那是一个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岁的老女人。她被水手们抓握住臂膀和
斑白的头发才在舱板上保持住了平衡。「还有哪个座号没人的?她该打上多少号
年近三十的南海女人壹佰伍拾叁坐在她的桨位上,默默地注视着从顶板舱口
伸入进来,试探着寻找木梯横档的两只光脚。她们的腕子上牵连着铁链。明天就
是起航的日期,原船的奴隶们已经都在各自的位置落座上锁。离开槟城的时候舱
夫。和短期出海的单次船运不同,分配下到了珍珠海岸桨舱里的奴隶们,到死以
前再也不会换船。实际上珍珠海湾另有自己的编号传统。下船以后被安排坐到第
一百五十三号位置的那个桨手,原有刺青从此作废,从胸脯往肚子竖直下去,用
去要死多少船奴也不可预测。船务所批量购进的船奴渐渐变得品质参差,既有青
壮也有老幼。反正一旦下去舱底,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可以合情合理地猜
测,船务所从采办到水手是串通好了,出到海上有意无意的多弄死几条性命,多
加印一个虏字,对他们用的可就是烙铁了,以后管理上跟平民肯定也有区别。每
逢执行出海运务,提早一天从前往后报那一串顺序号码,有缺的就是死了,再多
报几个下去添补完整。
短裙。这些光裸的棕色身体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非常像是一大片放牧归来,
已经收拢入圈的羊群。
琼州船务管制所受命于官,操办一切南洋船务,每到这时逢低吸纳,大批入
的军队和风投商人组织的武装民团在南海岛屿的热带丛林中四处搜寻,把捕捉原
住民当做一种狩猎游戏。从槟城返回的珍珠海岸像装载货物一样为他们带回猎获。
整个的腊月里这些急于回家过年的进口商在琼州城里抛售积压商品,造成了市场
物的民船,妇女船奴可以占到全部桨手四分之一的比例。男女奴隶的不同身价还
会涉及到运营成本,而南海女奴在体力劳动上的物美价廉,已经可以算是件众所
周知的事。
贡献。如果它不能做到,就用疼痛强迫它做到。不管它是虬髯大汉,还是窈窕少
女,哪怕它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甚至是一个怀孕十月,即将临产的未来母亲。
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每一次出航,那些被铁链深锁在珍珠海岸的舱底,
舱底安装的铁环当中。另外还要加上脚镣。船奴偶尔的还是需要离座行动,在海
船这样几步路之外就可以是无边水面的窄小空间里,对双脚粗而短的沉重制约是
维持秩序的必要安排。
且流畅,他们步调一致的深长呼吸像一种吹过山谷的阵风。在这个低矮昏暗,头
尾十二丈长的直通舱室中,从头到底层层叠叠地拥塞着赤裸的身体,弥漫着浓烈
的汗热和人臭,但是高昂的鼓声能够穿透它们。在皮面上滚过的鼓槌像一个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