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看着他翠绿的眸子颤动着合上,面孔依然苍白。他用沉默来对抗她,仿佛让他吃饭是多么滔天的罪过似的。
但是她很平静。他已经昏睡了快一天,如今已经是第五天的中午了,这或许还要归功于他的底子很好,否则必然会睡得很久。
显而易见,他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怒火。同样的,她也没有再发怒的心情了。
龙皇淡淡地打量这个过于倔强,却又同时过于脆弱的人儿,缓缓开口:“饿了吗,来吃点东西。”
说罢,一盘菜肴凭空出现在床头柜上。食物的香味氤氲着这个冰冷的空间,但是他毫无食欲。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微凉的手指——大概是拇指吧,轻轻地抚摸他的眼皮,很细致、很温柔地从眼角到眼尾,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尤尔斯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虽然这很难承认,但是,是的,他现在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哪怕是前几天,虽然同样被囚禁着,而且被弄的很惨,但是他的身体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脆弱过。他现在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连看清东西都是这么费劲。尽管在前几天,他也没能把这暴君怎么样,但是现在,他连骂她都做不到。
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甚至连最后的鱼鳞都失去。他甚至浑身上下都抖了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种颤抖,咬紧牙关想要克服这可耻的反应,但他很快发现没有用处。
“……不。”他声音有些发颤,徒劳地摇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也当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死寂。他又回到了恐怖的黑暗与寂静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任何。
而就在这一个犹豫之间,她已经消失在房间里。
……连着那唯一的光亮一起。
无边无际的黑暗安静地吞没了他,他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躲,而就在这瞬间他发现,并不是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浑身上下都是如此酸涩。
胳膊很酸,脖颈也很酸,腰更是感觉跟折了一样。然而毫无疑问,龙血契让他的身子变得淫荡了——在这种浑身仿佛被拆过一样的酸痛中,他的后穴却并没有传来什么难耐的痛,甚至,在眼睛如此干涩的时候,后穴竟然还是湿润的。
简直就像……他还承受得起更多的操干一样。
似乎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龙皇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这顿饭在她的目光下变得有些艰难,后来他几乎有点食不知味,但最后又麻木一般,真正的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专注于眼下的食物了。
黑龙看着全部吃完的餐盘笑了:“不错。现在我要走了,如果你想见我,就叫我的名字。”
一抬头,他看到龙皇那双金黄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将他的一切回应都收入眼下。此外,她嘴角还有可疑的笑意。
注意力分明已经从她转移到了食物上,现在,又回到了她身上。他的神态又变得小心了起来。
其实,现在这种情景还挺羞耻的,尤尔斯反应过来。他,一个成年人,正在被一条龙喂食,而且还是那条他刺杀未遂的龙。
“不、不用……”他微微喘着,因为她的靠近而浑身僵硬。
“那,张嘴。”说着,一勺子汤又送上来。尤尔斯知道现在再讲条件已经不合适了,所以别无选择地张开了嘴。
他僵硬地含住勺子,然后把汤吞咽下去。
“所以吃饭吧。”那碗汤又飘过来,她舀起一勺,像是怕他不放心一般,很有耐心地说:“……没有毒,没有媚药,也没有我的血。”
再纠结下去似乎就没有意义了,他喉头滚动一下微张开嘴,她却仿佛等不及了,竟然把那勺汤送进了自己嘴里。
尤尔斯:???
……桑德尔说的没错,找一个人类龙侍确实不是明智的决定。他们的心理界限太难界定了,尤尔斯这种的尤其是。过刚则折,想掰断他很容易,但想让他弯曲却很难。
她歪头,语气还是淡淡的,又带着半分无奈:“在闹情绪?……你需要我哄你吗?”
尤尔斯震惊地看向她,他不确定她这话是不是为了羞辱他。
一点微弱的晕黄透入视线。
尤尔斯几乎用尽了全身力量,才堪堪睁开眼皮。他的眼睛干涩的不行,他感到自己的眼球仿佛生了锈,连微微转动一下都是那么困难。
对于视线中的光亮他感到陌生。
于是她说道:“既然不想自己吃,那我喂你吧。”说罢,一碗鸡肉菌汤飘过来,她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淡淡道,“宝贝张嘴。”
尤尔斯闭着的眸子缓缓张开一条缝,他小声地解释道:“……没有胃口,我不想吃。”
恃宠而骄,这属于是。换做任何一个人类龙侍都不敢对主人说出这种矫情的话来。她把勺子放回碗里,又把碗放回桌子上,看着他又像鸵鸟一样闭上了眼睛。
尤尔斯知道这也在“拒绝她”的范畴之内,所以,他像赴死一般闭上了眼睛。他并不是有意下龙皇的面子,但是,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吃东西。更没心情在她面前吃。
而且啊,他想,现在吃这么多,待会做的话,恐怕还会都吐出来吧。到时候那么不美观,她肯定会发火,遭殃的还是他。
没想到,龙皇却罕见的没有发怒。
伊娃当然感受到了这种颤抖。她金黄的眼眸垂下来,看见被子都因为这种剧烈的身体反应而有些微小的震动。但是她没有停下动作。清润的感觉很快流入尤尔斯的感官。眼睛的酸涩像飞逝的流沙一般慢慢消失了,浑身难以忍受的酸痛也或多或少得到了减轻。这种舒适也让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不再抖的那么厉害了。
她的手挪开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次视野变得清晰。他下意识地像飘浮在她身边的小蜡烛看去,却在不小心与她对视后,烫伤般收回了目光。
他垂下眸看着被子上的花纹,不说话。
然而,即便是他忍着浑身的酸痛想往后躲,也最终没能如愿。他以为他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然而,倘若不是伊娃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她甚至不能发现他微乎其微的反抗。
她伸出了手,他偏着头想要躲避,但无济于事。那双微凉而细腻的手最终还是覆上了他的脸颊,他在这一瞬间几乎绝望地停止了呼吸。
指尖覆上了他的眼皮,他下意识地合上眼,眉头紧皱,毫无办法地任她施为。
“刷啦啦……”金属的声音。两条锁链好像有生命一般,一左一右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大概是她怕他再自残,这锁链的长度很精妙,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但是,左右手又不能碰在一起。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因此被困在床上了。
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
尤尔斯听到这话,如梦初醒般从那晕黄的小蜡烛和暖乎乎的菌汤中回过神来。
她要走了。
“……”急切与焦虑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哑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而他刚才还竟然有点开心?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思及此,他的神情严肃起来。但是,反抗显然是一个无意义且愚蠢的选择。于是他默默地按捺自己跳动的羞耻心,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像走程序那般张开嘴。
嗯,很好喝。汤很鲜,暖融融的感觉从咽喉向下一直滑到胃里,莫名地让人感觉有些心安,连这座黑暗都牢房似乎都没有那么阴冷了。
她又舀起一勺,汤匙里躺着一个小蘑菇。他嚼了几下,小蘑菇嫩嫩的,很光滑,他还想再吃一个蘑菇。然后,他就看到,下一勺里有两个小蘑菇。
他心满意足地吃下去。
然而下一秒,当她吻上他时,他整个人都傻掉了。温热可口的鸡肉菌汤度到他嘴里,他在慌乱中囫囵吞了下去,根本没来及细品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唔……”他紧紧抓住她的肩,却在推开的下一秒松开了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一下子缩回来。她带着细密倒刺的舌卷起他的舌,正大光明地吮着,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仰着头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喂食”,没办法、也不敢反抗。
吻毕,她凑到他耳边,带着点揶揄的笑意:“还是说,你想要我这么喂你?我是乐意至极的。”
而且把他弄的没有食欲的到底是谁啊!说的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然后龙皇的爪子,不,手,又伸过来,放在他柔软的金发上揉了揉,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你又不是幼崽,应该知道凉的饭不好吃。厨子们已经休息了,但你这样的话,他们还要专门再跑过来给你加热。”
幼崽???
然而视野完全是模糊的,这几乎让他恐慌,以为是那位龙皇又剥夺了他的什么。他刻意瞪大眼睛,泪腺才可怜巴巴地分泌出一点眼泪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眸子靠近。
她怎么在这,她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