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仙尊手足无措。
他坐下伸手搂住大弟子，轻拍少年纤瘦的背。
“有什么委屈，你可以都跟师尊说。师尊都为你做主。”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师尊说。
“师尊在这里，就算师尊解决不了，还有那么多师叔师伯呢。”
清河仙尊从没说过这么多安慰话，说这几句已然是绞尽脑汁。
可现在大弟子眼中满是死寂，眼泪却大颗大颗从下颌滑落，很快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本来是要询问对方为何要割腕的清河仙尊，一下子忘了。
原身的情绪复杂而剧烈，少年心神巨痛，偏头呕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清河仙尊连忙检查，发现徒弟竟是心神受创，呕出了心头血。
他心神巨震，徒弟遭受的伤害太大了。
将满是死意的少年拥入怀中，清河仙尊觉得心中的一块被大弟子填满了，是愧疚，是心疼，是后悔。
“一切都交给为师，为师会治好你的。你只要养好身体就行了。
“信师尊一次，为师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他是剑修，一声清高，光明磊落，不知愧疚为何物。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并且后悔了。
牵连大弟子被下药的是他，忽视斥责大弟子的也是他。
正是半夜，极乐引发作时，少年再也无法忍受了。
苦苦等待的师尊也没有来，少年所有的路都断了。
于是少年割开了手腕。
“对不起，师尊，弟子也想努力，但弟子坚持不下去了，请师尊恕罪。”
少年面无表情地讲着这些事，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清河仙尊心头震动。
“弟子中了极乐引。”
“什么！？”
极乐引是修仙界有名的恶毒毒药，让中毒者日日求欢，生不如死，出了名的没有解药。
他觉得胸口都作痛起来。
被原身的记忆和情绪影响，少年眼中忽然涌出两行泪。
表情仍是木木的，只有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这是在道遗言呢。
清河仙尊有些烦闷，这什么都不知道，徒弟已经打算去死了。
不，对方已经干过一次了。
“受了委屈，你只管打回去，我寒光剑宗岂是受人欺凌的？”
清河仙尊默默无言。
————
尤其是刚才大弟子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给了他很大的震动。
“咦，这是怎么弄的？”掌门也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可疑血痕。
“不知道。”
“清河师弟，你平时对弟子也太严厉了些。
“看得出来，这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却不知道。
“守牢的弟子告诉我，你弟子的寒室内全是鲜血。
“别哭～别哭～”见大弟子哭得厉害，清河仙尊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让对方别哭。
少年人哭得越来越厉害，开始喘不过气，脸色渐渐苍白。
无计可施，又担心少年人心神损耗，清河仙尊只好施了昏睡术，让大弟子昏睡过去。
————
清河仙尊走进房间，发现大弟子已经醒了，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你醒了。”清河仙尊依旧是冷淡的语气，他一直这么说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谁知少年没被安慰道，反而开始啜泣起来。
清河仙尊浑身僵硬，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哪怕大弟子小时也没有这样。
少年忘情地哭得浑身颤抖，胸口震动，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眼神颤抖了几下，仿佛被师尊的话语打动。
便涌出更多的泪来。
清河仙尊怀疑徒弟的血全部化为泪流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问。
少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泪如泉涌。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不起大弟子，没能好好保护他。
清河仙尊，剑心通明之人，第一次感受到尖锐的心痛。
清河仙尊见到弟子的眼泪，心里一震，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有点疼。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看见大弟子哭，是什么时候了。
大弟子永远是沉默的，又怎么会哭呢？
少年死寂的眼中忽然涌出两行泪。
这是原身到死都没有听到过的话。
原身等了一辈子，也没听到师尊说要保护自己，反而被师尊亲手一剑刺死。
所幸大弟子还在，所幸他知道了一切。
否则他一定会抱恨终生。
“对不起，为师没有保护好你。”
清河仙尊一切都想明白了。
想到大弟子所受的折磨和委屈，想到自己在大弟子最需要自己时对他的斥责和失望。
清河仙尊心中被愧疚淹没了。
忽然明白房间的血痕和那晚撞见的事。
忽然明白那天自己的斥责是压断徒弟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在自我了断前，徒弟还在向自己求救，可是自己一直没去。
“弟子那天被人掳走，被喂下了极乐引。
“被师尊救回来后，极乐引就发作了。
“弟子不想让师尊蒙羞，也不想让师尊失望，不敢自我了断。
“你昨天要见为师，一定有事想告诉为师，为师没来，是为师的错。为师只是想对你小惩大诫。”
“师尊的关怀弟子知道，否则弟子早已死了。只是弟子坚持不下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师尊。”清河仙尊按住大弟子的两肩，让大弟子正面自己。
少年再度醒来，这次没有流泪。
清河仙尊问：“感觉怎么样？”不去提割腕的事。
少年抬眼，眼里的光彩都消失了，木木道：“师尊，弟子不肖，不能报答您了。”
“你看，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徒弟死了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掌门有安慰道：“不过现在为时未晚。
“这是个好孩子，虽不爱说话，但勤奋刻苦。你以后好好补偿他就是了。
“若非你自己发现得早，他到死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看看，你是怎么做师尊的？”
清河仙尊被掌门师兄说得无言，他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软到在他怀里的大弟子上身仍在颤动，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
将少年平放到床上，又盖好丝被。
这时，在外面旁观多时的掌门走了进来。
少年闻言缓缓抬眼，便看着面前的仙姿玉颜，蓦然陷入一个奇异的境地。
好像有时光机在眼前回放，师尊和原身的每一个细节，都在眼前回放。
最后一幕是面色冰冷的师尊将剑刺入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