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或许是默认,或许是不赞同。
又或许是,知道改变不了,所以她选择沉默。
常黎一直以来,从不觉得,沉默不好。
话音一落,傅岩眼色一凛。
他大步朝门外走过去,居高临下,声音凌厉。
“召集巡回检察组的人迅速开会。”
“堂嫂?”
他淡然扬高唇角,直接对上常黎,反问出口。
常黎从座位上站起身,伸手。
“傅长黎。”
她的手伸到了此时走近过来的男人的面前,尉迟疏离的看了眼,没握。
郁廷从常黎身边走了过去,帮傅岩安排座位。
陈姚便顺手指了下常黎,盈盈一笑,朝尉迟介绍道。
“这是傅检察长的女儿。”
“温蒂,你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家里人,快,快来坐。”
尉迟带着温蒂绕过旁边座位,往陈姚安排的位置上走去。
这时,尉迟迈开的腿,正好经过傅岩的身边。
“作为你的父亲,长黎你该知道,我不会害你,如果你觉得可以,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正好下周郁廷的母亲过生,我和你母亲会去一趟。”
“还有,你现在的这份工作,我依旧持极力反对态度,将来,你嫁进郁家,我想郁家那边也不会同意你在这个圈待着,所以,好好考虑。”
傅岩的话,一句一句重重砸在常黎耳边,直达心底。
尉迟淡声唤他,“堂哥。”
堂哥两字出口,常黎两眼含满了惊讶和错愕。
而后他又淡漠的唤坐在主位上的陈姚,“伯母。”
这是继半个月后,她终于,再见到他。
只是,他身旁有了别的女人,是他的前妻。
那一刻,常黎所有想过再见面之后会对男人说的话,一下子通通都梗在了喉咙中,甚至梗的有些堵的慌。
这时,一对郎才女貌、看上去十分登对的壁人,从门外相携走了进来。
郁廷敛眸,一双眼睛落在男人身上,他淡声唤他。
“尉迟。”
他选了处极好的靠近窗台处的位置,贴心的帮常黎拉开座椅,让她坐下。
随后他弯身凑近常黎耳边,打了声招呼。
“我去给你父母安排下位置。”
即便这个对象是令很多女人都趋之若鹜的郁家男人。
那天早上,郁廷说,需要她还他的情,帮他应付一下家里那些给他安排的所谓门当户对的相亲。
说到门当户对四字,郁廷的母亲陈姚再清楚不过,现在给她儿子安排的这些,多多少少都差点意思。
*
可惜,在小年夜前夕,京都都没有迎来它的第一场雪。
小年夜晚,当天也是郁廷母亲的生日。
“看啊,我得看。”
*
扫完墓后,天色渐沉了下来。
“不说就不说,反正,以后啊,妈不要求你找个多般配的,但一定是称你心的。”
她话说的很轻,说的很温暖,却让尉迟顷刻间冰凉无力。
尉迟攥紧了手掌,手背上青筋凸显。
“当年,妈也知道,你愿意结婚,纯粹是为了让你父亲看到你成家,好让他放心走。当初,你大伯家也是这样,郁廷当时着急着要结婚,不也是为了让你大伯走好吗?可没想,他婚事没成,你成了。”
尉迟矜顺了顺额前的发丝,勾到耳边,她苍白一笑。
“有些事情,其实你不必瞒妈,妈从你看温蒂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你们之间没有爱情。”
尉迟矜无意抬眸,盯着男人幽邃的眸,她寻思了下。
“不对呀,尉迟,你怎么知道?”
尉迟淡声,“她,我有投资。”
“你这次回来,我没有提这个事情,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傅岩的女儿,在外面被人活生生给耍了。”
他脸色已然铁青,是激动,也是愤怒,“当初我有没有说过,择偶,从商的男人绝对不行,可你,傅长黎,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
见常黎瞬时低下头去,沉默。
尉迟垂眸,是他想多了。
怎么会在京都碰见她。
尉迟矜有气无力地说,“最近在医院,温蒂怕我无聊,给我调了部电影看,温蒂说,里面那个女演员知名度挺高,叫什么来着,常……常……”
男人经过墓前,他蹲下身,将那束花扶起,而后他站起身。
这时,挽着他手走着的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扬了扬嘴角道。
“尉迟啊,你刚瞧见没有,刚经过我们身边那女孩,长得可真好,像明星似的,我好像在哪见过。”
“拍戏的时候,剧本里常会写平行世界。”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的话,爸,妈,我希望你们在那边幸福,还可以做你们想做的医生,还可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当然,也请你们放心,我在这边也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常黎逗留了片刻后,起身离开。
“这些年,我生活的说不上很好,也谈不上差,我……赚了一些钱,还交了男朋友。”
说到这里,常黎倾过身倚靠在墓碑旁。
她心里明明很平静,可成串的泪珠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常黎把祭祀用品摆放好后,她从旁边拿过一束纸做的花,来到墓前。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这些年因为我的工作,没办法来你们墓前祭拜,希望你们不要责怪。”
接着她蹲下身将怀里的花,双手奉上。
“父亲,我还是希望,在择偶这件事上……”
话依旧是没有说完,就被傅岩直接打断。
“你自己做主吗?”
在她这里,沉默就像是一把锁,总会在某一天,等到一把钥匙来打开这把锁。
*
清晨,位于京都郊外的东陵墓园,被浓浓的薄雾笼罩着。
等傅岩走后,常黎心下才松了一瞬。
她低垂着眸子走去了后院,强忍着心里的沉闷不适,蹲下身默默收拾那些准备好的祭祀用品。
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缄默。
她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语不发,手攥得很紧。
这时,秘书走进来,他礼貌性的敲了敲外面的门。
“傅检察长,接到一份新的案情通报。”
陈姚就在旁边位置,她倾过身来,凑到男人耳边讲道。
“尉迟,郁廷选中的怎么样,将来啊,她是你堂嫂。”
堂嫂两字出口的时候,尉迟扯了扯嘴角,清浅的微笑。
她话音一落,温蒂目光才注意了过来,她惊愕出声。
“常……”
黎字还没落下。
陈姚起身,叫住了他,“噢,对了,尉迟,给你介绍一下,你身前这位是傅检察长,你可以唤他傅叔。”
尉迟朝他颔首,“傅叔。”
傅岩点了点头,礼貌性的回应了下。
等尉迟打完招呼后,温蒂见状,连忙将手中精致的礼物奉上,她甜笑着操着一口不太正宗的普通话。
“伯母,生日快乐,一点儿小心意。”
陈姚吩咐人接过礼物,而后她笑意盈盈。
此时,门口,尉迟略微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同时微微一颤。
常黎看到,男人忽然恍惚了一下,神情黯然了瞬。
但只是那一瞬,他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郁廷。
尉迟?
常黎瞬时抬头,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震惊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他身着黑色高定西装,内搭黑衬,没打领结,整个人肃冷又倨傲,一双幽眸如玛瑙般泛起漆黑散发出矜贵的气息。
突然凑近的暧昧,四周灼灼的视线瞬时齐刷刷的盯了过来,常黎低垂着眸子应他,脸色有些泛红。
“好。”
常黎答完,郁廷正准备迈开长腿,去安排傅岩和白卉的位置。
真正能与郁家门庭相对,与郁廷旗鼓相配的,只有傅家的女儿。
所以,当看着傅家夫妇相携走进包厢,以及在他们身后,常黎跟着郁廷从后面走进来,陈姚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郁廷一身非凡的气质,漆黑清冷的眼神,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他收了收呼吸,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可语气依然冷漠。
“傅长黎,你不是小孩子了,作为成年人,应该懂得吃一垫长一智的道理,这次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前几年,父亲可以当作你叛逆,但从现在开始,你再不能叛逆了。”
见她继续沉默,傅岩顿了顿,冷峻的脸庞缓和了一下,换上了严肃。
常黎在北城的时候,答应了郁廷,要陪他赴一趟她母亲的生日宴会。
只因为当年,她和他本该订的那件婚事,是常黎拜托了郁廷,请求他拒绝。
那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向立衡,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去跟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结婚的。
尉迟矜仰头,“看这天气,应该是要下雪了,尉迟啊,你运气不错,能碰上京都的第一场雪了。”
新的一年,新的初雪。
尉迟抬首,“嗯,运气不错。”
“妈,你还要看孙子呢。”
他说的很平淡,很含蓄。
尉迟矜淡淡一笑,她低声细语。
尉迟垂了垂深如漩涡的幽暗黑眸,漠然道。
“妈,今天祭拜爸为主。”
尉迟矜知道,他不想回答,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见他声音平静,可知子莫若母,尉迟矜继续问。
“尉迟,你在外这么多年,除了温蒂,妈可还没在你的口中,听到过别的女人的名字。”
见尉迟脸色微微的变了变,尉迟矜心下明了,她声音慢慢的说。
尉迟回过头,默了默眸子。
“常黎。”
“对,就是她,相貌挺出众,我印象很深。”
尉迟轻嗤她,“您还有认识的明星?”
刚说完,男人下意识转头。
此时常黎已经走远,一身黑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空寂的墓区内。
她顺着来时的石阶一级一级走下去,直到见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迎面走来。
她下意识压低帽沿,微微侧身,与两人擦身而过。
一阵风呼啸刮来,墓前的那束折纸郁金香,被风吹倒在地。
“我们快结婚了,但……只是我以为。”
片刻,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不过,好在这些都过去了,我也不后悔这段经历。”
随后常黎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我带来了你们生前最喜欢的郁金香,知道你们心善,肯定不愿我糟蹋花,所以,这都是我用纸一朵一朵为你们折的,你们会喜欢吧。”
常黎望着面前的墓碑,缓缓勾起嘴角。
“从国外留学回来以后,我没有选择待在京都,而是去了北城。”
他清冷的开口,声音漠然,带着质问。
“长黎,从小到大,你的事情都是由我们做主,唯有你进圈和跟向家那男人的事情,你不顾我们的反对,自己做了主,可现在的结果呢?”
傅岩瞬间,声音扬高,带着些尖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