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翎一边玩手机,一边就这么继续捞着金正坤的手,虽然看金正坤很奇怪的表情,但趁机缓缓摩挲着金正坤略有粗糙的性感的手背和手指,继续说:“出国一般都去美国吧,说不定现在开车到处飙车快活呢,不过应该读很好的学校了吧。”
“啊?不知道。”
金正坤烦恼地说,也没挣扎开,就任由李禹翎这么像情人一样摩挲自己的手,“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关系可不好。”
其实当初,金尧然小弟一直没给自己写信,李禹翎好几次自己偷偷坐客运汽车回去松岭区找他。但每次最后都是蹲在树下看着空落落的街道叹气。
金正坤哑然,想说,不是,从来没有当你是普通朋友....
但是自己也恍然大悟,当初的确是自己故意和大哥绝交的。
还被目击者看见混混们带他去了洗浴城、ktv那种成人混乱场所,估计是被威胁吐金了。现在李禹翎感冒发烧,估计也是被殴打得很惨。
班级里的人并不是因为李禹翎公然说「同性恋不是病」才这么做——虽然他们也觉得是在发疯——而是,怕被李禹翎仇家找上门连累。
“不想抄。”李禹翎把头埋在臂弯里,“你做梦都想不到,我国庆假期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啊。”
杨巍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所有人都把座椅自觉搬走,离李禹翎远远的,连累的杨巍也住在了这个「孤岛」上。
坏掉的雨伞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到地上,裤腿泥泞不堪。看了眼外面雷电轰鸣的雨夜,李禹翎忽然觉得也没必要忌惮这个雨。
毕竟门内暴躁的打骂声相比之下,更加恐怖。门内传来了凶兽互斗般的巨响乱声。
“真他妈吓人...”李禹翎忍不住自言自语。
秦北陆烦恼死了哨子这没眼力见的争吵,“给我滚!都滚出去!我他妈难受呢不知道吗?”
李禹翎真的怕挨揍,赶紧溜了。
他能感觉到,哨子总是偷偷剜自己一眼。但没料到哨子这么讨厌自己。
“哨子你他妈胡编乱造!”
哨子耸肩:“我说的可是真的。”他放开李禹翎,“周岱你已经变成基佬,喜欢李禹翎了吧。真好玩,真好笑,我只想做个正常人——我可不想掺合你们。”
齐磊走过来:“你们都闭嘴。陆子现在很难受。”
“呃....远房亲戚。”金正坤说,“我妈妈那边的,我不认识。”
扯谎,姓氏明明一样。会被李禹翎戳穿吧。
“哦,这样啊。”李禹翎还真就信了。
但是被哨子歪曲成这。哨子一向是圈里着名的楞头小人,就喜欢当面戳刺别人的老底。
周岱知道,哨子一定是讨厌李禹翎,想赶走他,又找不到办法,就利用自己,来让李禹翎自己走。
他立刻急了,但是心急火燎也不能承认自己不想帮李禹翎找对象吧?
“你他妈的想死吗?”哨子一把扯起了李禹翎的衣领——原本是想扯周岱的,但李禹翎这倒霉蛋又杵在中间。
哨子的手充满筋骨感,有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
“周岱,你跟我在这儿装你妈呢,我操,我实话说了,我今天一天不顺眼,这个李禹翎就是祸根。”哨子话锋一转,突然抿出一丝蜜意暧昧的微笑,“李禹翎,你知不知道呀,周岱背后跟人说你人品差,长的还不好看,说你个矮、脾气臭,这就是你所谓的铁哥们儿?”
李禹翎真是倍感宠幸....虽然没想到周岱居然会主动想和自己当朋友。很感动是真的。
哨子呲牙一乐:“李禹翎,你抓紧还钱吧。下这么大的雨,你回不了家了,和周岱在一起吧。”
“啥就在一起啊,我操你妈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周岱猛地吼道。
麻将桌那边,齐磊安慰着秦北陆,混混们都知趣地大部分都去隔壁房间了。
哨子倚在卫生间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岱拿毛巾给李禹翎擦头上的水,来了一句:“真是恩爱啊。”
“你说啥?”周岱拧眉。
“是你先出轨!”马茜茜虽然是女人,到了宾馆房间却不惧怕这里的男人堆,“是你先和韩娜纠缠不清!”
李禹翎拿着被暴雨和风已经被催折的伞,归还给宾馆服务员,欲哭无泪地赔了十五块钱,失落地拿着坏伞开门,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马茜茜已经和秦北陆在房间里麻将桌两边大吵。
似乎两方都有错,但其实两方都没错。唯一的错就是相处太久,腻了。专情抵不过时间的蹉跎。
“我才不会怕你呢。”李禹翎慢慢地得意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怕你,我也不会怕你。”
—
“秦北陆,咱俩....算了吧。”
“你长大了,估计也是天天哭。”李禹翎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说,“大哥我真是累啊。”
金尧然翻了个身,哭红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李禹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长大了受欺负就找我。”
“为啥?”李禹翎笑喷,“你找我还差不多。”
“真是没用啊,动不动就哭。”李禹翎累趴了,索性赖在金尧然身上,“你说你长大以后,还会不会这么没用啊?”
金尧然垂着哭红的小脸,抽抽泣泣的:“我就只是在大哥面前哭,在别人面前我都忍着。”
他把玩具蜘蛛放在腿上。李禹翎又说:“你想要的话,下次你过生日,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得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呀。”
“再哭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没事就哭鼻子,女孩子都比你勇敢,真是的....”李禹翎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短粗的手臂擦脸,夸张地长长叹气,“嗨呦——真是累坏我啦,有你这个小弟有什么用,压根不帮忙,又不是我的宠物丢了。我可是你大哥诶.....”
“我不管!”另一个年幼的小男孩戴着属于李禹翎的鸭舌帽,坐在台阶上,穿着短裤的双腿膝盖磕破发红,创可贴贴在上面,膝盖其他皮肤显成淡粉色。
他用两只手的手背不停擦泪,哀哀戚戚地哭,“我不管,呜呜呜!我好后悔!小黑,对不起!”
但是被自己涂掉的也都是自己啊。因为李禹翎的话,突然再次意识到了这点。
已经被涂掉的肮脏的痕迹,被李禹翎用水一点点洗掉,原本应该露出可耻丑相的童年的墙壁,却好像画着小草和天空。
干净的小草随风飘扬在松岭区的土地上,帖伏着他的脚面,李禹翎在远处戴着草帽帮他抓丢失的蜘蛛宠物「小黑」。
“出国了啊。那是我小学时的好朋友呢,怎么,你认识?”李禹翎竹筒倒豆子似地说,“那货还是我结拜弟弟,当初我们那里突然大暴雨,放学后他脚还崴了,是我背着他,两手提着我俩的书包,艰难地一路跑回家的。哈哈。”
“结果我搬家之后,他也不给我写信。我和那一带的邻居街坊关系还不好,没办法打听。但后来舅舅来告诉我了,说他出国了。”
“嗯、出国了....”
金正坤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本想阻拦秦北陆,不让他就这么吆喝李禹翎跑腿,但他现在无法完美地面对李禹翎,也就没拦。
李禹翎走后,金正坤躺在床上。
当年那个小男孩,设想过一万种被别人议论的模样,唯独没想过会被别人夸成这样。
“那小子很聪明的,我可不能被他甩下去了。”
金正坤咬着下唇,用门牙,咬完左边咬右边。
手止不住颤抖,所以藏在了背后。
可是自己没办法不作为混混活着....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朋友圈也不允许自己脱离。
“你不烦他?像那种人,没礼貌,我就膈应。要是我都烦死了。”金正坤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
“为啥要烦?”李禹翎道,“跟你又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他呢,没有他,我不会考到一中。”
“他可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好。”金正坤满不在乎,“比我还差的学渣罢了,在外国也是给人刷盘子吧。”
“不是。”李禹翎的眼睛却亮亮地看过来,“他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很好。”
—自顾自说什么呢?哪里...好了.....
但是,空虚感突然而至。
好像很重要的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切割走了。
李禹翎继续说:“他学习很好的,尤其是数学,以后他肯定考很好的大学。他还说要考北大。”
人生被相认给毁掉了。自己从金哥的宝座跌到泥潭里,变成被大家嘲笑可怜的失败的倒霉蛋。就算不曝光,李禹翎也一定会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破鞋.....自己连妓女都不如,一点都不干净的真相会被李禹翎知道。
不...他不要这样——
李禹翎开口了,金正坤的心提到嗓子眼。
已经瞒过去了。
彻底安全了。
自己和金尧然,彻底划开了悬崖那么宽的鸿沟。
现在大哥就在眼前,责怪自己也是理所当然。把大哥当成失败人生的证人,想和他一刀两断的,也是自己不是吗。
自己做的事真是和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扫视着李禹翎的脸,祈祷他不要训斥金尧然,金正坤突然又听他说:“他在国外一定活的很开心。”
金正坤的吊梢眼抬起来,这次不是「你想死?」的目光,而是那种门槛边被丢弃的、看向抛弃它的主人时满眼求知的委屈小猫似的。
李禹翎那笨蛋般诚恳相信的眼神,让金正坤不知说啥好了。
“你有空也不用帮我联系了。”李禹翎叹气,有些责怪地说,“他压根也就当我普通朋友而已。”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呢.....”杨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被李禹翎罩过的那个被赵程欺凌的孩子,也搬后了桌子。
李禹翎去臭名昭着的煤铁三中,对不学无术的男混混公然表白,这样的帖子被人发到了一中贴吧。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这就是这忙乱的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在混混们的打骂余音,和孤身一人冒雨奔向家宅的黑夜中,聒噪混沌地,突兀地,结束了。
次日一上学,李禹翎就喷嚏大作。果然是感冒了。
杨巍托腮把练习册递给收作业的,懒巴巴地说:“李禹翎,你真不抄作业啦?数学老师不好惹。”
但是哨子没走,还在说。李禹翎刚走出门,齐磊就给了哨子一拳。
哨子的脸一歪,身子哐一下撞到了门板上,把门给撞合了。
被挡在门外的李禹翎,脸上仍然延续着从接茜茜来时的目瞪口呆。
哨子身高有185cm,手脚有力,长的是标准的丹凤眼痞子脸,头发剃得短,像个小钢蛋。眉毛挤成八字,下唇托起,只露出上排几颗牙齿,好像极其不屑地张嘴说话似的:“哈哈哈,我的磊哥呀!
今天李禹翎这么打你们的脸,你们不仅不帮小元弟儿报仇,还这么做,真好玩呀,真好玩。李禹翎给你们下蛊了,你们真奇怪,都不正常了。”说话时,鼻子一直在躁动地呼气。
“他妈的有完没完!!”
永远说不出口的真相,会让别人觉得他也是基佬的。周岱可不想和李禹翎站到一起,一起被大家指指点点。
他只能是在两人独处时拥抱李禹翎,他做不到也像李禹翎那样强大。
思及此,周岱觉得自己很卑劣,也恼羞成怒起来。
周岱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一层被哨子误解成这样。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不想李禹翎和别的男生处对象才......
周岱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做,就好像自己喜欢李禹翎一样。
安慰着秦北陆的人们也都看了过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禹翎哭笑不得:“别,周岱别生气。”
但是就连自己也奇怪,周岱的怒气好像有点特别大了。
哨子抱起胳膊,他过完生日已经18岁了。“周岱啊,你和李禹翎关系好好哦,好的像你是他对象似的。”
他拿出烟盒,点燃一支在这个房间已经闻不出烟味的烟——房间里烟味太大了。
周岱给李禹翎擦头的手一僵,“我们关系铁,你他妈的懂个篮子。”
但是马茜茜摔门离去,秦北陆却失态地滑坐在地,在李禹翎这个「外人」面前落下泪来。
不,自己现在可能已经不得不当他们的朋友了.....因为,自己就算被黑虎逼着那样对元浩宁,他们却还拉着自己一起洗澡。李禹翎真的很感动。
因为雨伞都罩着经期不适的马茜茜了,李禹翎淋了个落汤鸡。他身上还滴着水,本想看看金正坤,但金正坤带着小弟去了另一个房间睡。
金正坤已经傻了,虽然是劫后余生,但充满着不真实感。手突然被李禹翎捞起来,“诶?你这里没有痣,金尧然手上有痣,我记的很清楚。”
你清楚个鬼啊.....
李禹翎确信地点头,“对,我舅舅没说错。你都知道他出国了,他肯定是你亲戚吧。”
只因为在暴雨中,秦北陆要打麻将最后一圈的坐庄,让李禹翎去接自己,马茜茜提出了分手。
突然就要结束多年恩爱的恋情。突如其来。
但秦北陆却好像也早有预料,愤怒地揭穿:“你早就出轨了吧!”
金尧然不服,再次翻身,把后背倔强地对着李禹翎。
“我长大了,要当老大,我要所有人都怕我....”然后打了个喷嚏。
李禹翎放声大笑。
“这个很吓人。”金尧然捏起蜘蛛放到李禹翎鼻子下晃,“我喜欢。”
“去。”李禹翎听不懂,又坐到他旁边,两手后撑,百无聊赖地蹬着腿儿,“可这玩意儿是假的啊。”
李禹翎躺了下去,还揪着金尧然,让他和自己一起躺在草地上。两个小男孩在草地上吹风,望着头顶斑斓绚丽的夕阳。
“你真是天天哭呀。看这是什么?”
抬起头的金尧然脸上敷下阴影。他的泪眼一下子凝固,咧嘴笑起来:“小黑!”
李禹翎拿着那只没了电的电动吓人玩具小蜘蛛,逆着光,嘿嘿一笑。
“别急哦,马上就找到了!”
“别掉金豆子了,你怎么又哭啦!”
“嗐,真是哭精,你上辈子是眼泪变的吧!”
危机再也不会来袭,但是.... 自觉怯懦。
自己是个懦夫。
作为一个「人」,自己是残次品。是必须涂掉黑历史的失败的半成品。
李禹翎则是无语,本来看黄片撸管很爽,金正坤突然对自己提起旧人干嘛啊?
秦北陆突然来踹开门:“李禹翎,你去接我女朋友吧,外面下雨了。好大的雨!”
拉开窗帘,外面已天昏地暗地大雨倾盆。
“啊?!这和...和他有什么关系!”
金正坤大大眨了两下眼睛,好像糖罐掉出了星星,傻乎乎的。
“我是想着试试能不能考到一中,然后考个好大学,以后去找他啊。”李禹翎盯着屏幕,玩着手机。
“你也不能这么说你亲戚啊,再说了,他应该比你还大一点呢,他一定混的比我好。”
—本来就比你混的好....
在逞强,自己也知道是假的。当个混混有什么好的。
—并不是,在你面前被你摸手呢....考北大,也是够妄想天开的可笑。
“哎,”李禹翎又叹了一口气,“还蛮想他。”
—笨蛋,想他干嘛?有什么好想的?
“哦,你是他亲戚对吧?”李禹翎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指挠了挠他自己的脸,“他不是出国了吗?”
——啊?
“你说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