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更紧地箍住他,像是要把他塞进自己的身体:“你说话!”
张哲瀚笑,轻轻地说:“放手的人是你,你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担吗?”
那一夜,化纤做的床单黏在赤裸汗湿的皮肤,两人像搏斗一样凶狠地做爱,木头镂空的墙壁根本挡不住他们激烈的声音,隔壁的人不满地使劲拍墙。
“在加州的这四年,我好像做梦一样。”
那样无所顾忌的日子,时间过得太快太奢侈,他们两个把自己燃烧成了一束烟花,拼了命地绽放迸裂再灿烂地消失,没有时间细水长流,没有奢望去地久天长,只盼那一刻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能多拉片刻的手。
龚俊吹灭了蜡烛,倒在宿舍的单人床上。
龚俊愣愣地:“我知道。”
许久。
张哲瀚说:“好。”
龚俊又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在去国际生管理中心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张哲瀚低头,鸭舌帽盖住他的眼睛。
“你已经决定了吗?”
手机屏幕亮起,张哲瀚发来信息:“俊俊,生日快乐。”
龚俊再也忍不住,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他好想给他打电话,说他后悔了,他不回国,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去做个洗碗工也好,去做个理发师也好,就只要在一起,每天牵手一起回出租屋,吃三块钱的泡面,搂着睡在一米五的小床。
他试图去练他爱的运动,可是他跑不快,篮球打得不好;协调性差,高尔夫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他想把自己变大,就能把张哲瀚捧在手里、装在口袋。又想把自己变小,就能钻进张哲瀚的耳朵,钻进他的衣领。
他是那样爱他,可唯独却不敢想未来。
海浪懒洋洋地缓缓拍上岸,缠绵地沾湿了两人的小腿。他们在潮湿又冰冷的沙滩上放肆地接吻,脸上头发里全都是沙粒,摩挲之间带着疼痛和欲望。
在龚俊眼里,这欲望蒸腾着冒热毒的气泡,面容带着猫的诱惑,柔软带韧的四肢紧束着他,从松开的腿间抚摸到的却是剧烈的心跳。
云高天远,海浪轻缓,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然后又成了一个,他进入的是他的身体,却仿佛是被他热烈又野蛮地被占有。
龚俊抱着腿,坐在地上,靠着床边,静静地发呆。
张哲瀚的一切他都烂熟于心,他的喜好,他的穿着,他的梦想,他的过去。
他幻想着自己在更早的时候遇上他,穿着丑丑的蓝白校服在操场上偷偷亲他,在闷热的考场上故意用橡皮丢他,在运动会上藏在人群里给他加油。
这个拥挤狭小的宿舍床上,龚俊曾溺水一样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张哲瀚轻轻地摸他的头发,手指插入发丝,抚摸着颅骨的形状。
龚俊:“你不会忘了我,对不对?”
张哲瀚不说话。
那个午后,阳光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样热烈又奔放,他的胸口却冰凉。
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skype视频里,龚俊不在他身边提醒防晒的日子里,张哲瀚又把自己晒成了黑炭一样。两人在视频里对视无言。张哲瀚先开了腔。
龚俊想看他,奢望他还能再看自己一眼,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最后,他只是说:“对,我不会申请cpt了。我要回国。”
张哲瀚像是轻笑了下,说:“你知道我毕业后还无所事事在洛杉矶多呆一年,就是在等你吗?”
他好想抱着他恸哭,咬他,然后狠狠地干他,把思念和揪心的痛苦都倾泻给他。
最后,他擦干净手机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打了几个字。
“谢谢,今天你给我发信息,我很快乐。”
他们终究是太不一样的人了。
家里为了供他出国,卖了房子紧巴巴的。天天盼着他学成归国,早日工作。张哲瀚家里条件优越,全家都已经投资移民。
这四年本来就是偷来的。
他轻飘飘失重,好像跌入了一个潮软无底的深谷,无法挣扎,又好像飞上了缺氧的云端,无法呼吸。
当颤栗席卷从腰腹升起,当两人疲倦地相拥,周围粘稠的黑暗之中好像突然亮了一盏灯,伴随着年轻的心跳,在他们之间,明明灭灭。
时间被静止,空间被截断,这一刻被浓缩提炼成了一个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