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儿,我可以对你倾诉吗?能不能别告诉别人?”
简晴云停了下来,夜弦回过头看到的是女人脸上无尽的失落和无助。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
“怎么突然想吐?”简晴云帮她顺了顺气,夜弦埋着头尽量克制干呕。
“难道…………是怀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夜弦摇了摇头,“昨天吃了很多螃蟹,胃里难受,不是怀孕。”
风爵是唯一一个父亲早亡的人,家里虽说还有个母亲,但一直病恹恹的,也不管事。他不像其他几个男人都有自己的父辈撑腰,说起来也确实势单力薄了点,风峪今天就是想用他的脸面帮一把风爵,让其他三家下手轻些。
老人家的面子自然要给,但游戏的输赢并不是谁都能操控的,每个人各怀心思,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团结。
主桌上风云变化,每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值得推敲,从现在四大家族的游戏形式到最近蜂拥而至的各种家族,几乎都聊了个遍。
走廊里只剩夜弦一人,她将手中的花环编完,进了花房。
简晴云:“那也好,你有自己的工作赚钱,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我辞了工作之后就没收入了,还得靠我父母给补贴。”
夜弦:“凌渡不给你零花钱吗?”
简晴云:“给啊,但我不想要他的,我最近联系了以前剧院里的同事,打算投资一些芭蕾舞团,跳不了芭蕾那就做相关的工作吧。与其把精力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如自己做点事情,也好过每天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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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白色的蔷薇花扎成花环格外漂亮,夜弦学了那么久的插花手艺,还是编花环最好看。原本受伤淌血的右手用手帕扎紧已经不再流血,夜弦摆弄好了花环戴在了简晴云的头上,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刚刚的悲痛在温柔笑容中慢慢抚平。
简晴云:“弦儿过完年是回去上学吗?”
厉至尧:“到齐了老爷子。”
风峪:“到齐就好,这春节过一次少一年,或许哪一年你们就看不到我了。”
凌枭:“老爷子怎么说这不吉利的,您老身体健朗还能看着孙子结婚给您再生个重孙呢。”
夜弦不敢问,她所说的流产是意外还是别的,简晴云低头摸了摸自己已经空掉的小腹,“阿渡说是意外,医生说胎不稳,婆婆说流掉就算了,反正是个女儿…………呵呵呵…………哈哈哈…………可是在流掉之前我做过很多次产检,医生说孩子发育很正常的,五个月了我还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她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
话语哽在喉中,夜弦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原来她变得如此恍惚是因为流产,她失去了五个月的女儿。
“云姐姐…………你…………”
简晴云低头看着怀里的蔷薇,那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一丛没人要的蔷薇。
“弦儿,不要和我一样,不要走我走过的路…………没有结果就尽早脱身,不要像我一样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简晴云声泪俱下地哀求她一般,夜弦愣怔在原地,眼前的女人疯疯癫癫,将那些蔷薇撒向了空中。
“蔷薇多美啊,像小女孩儿一样,纯洁无暇,天真浪漫…………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就不能留下来呢…………为什么啊…………”
哭泣声越来越急,简晴云双手胡乱扒着泥土,想将那些蔷薇从脏黑的土里刨出来,夜弦站在她身后迟迟不敢动,简晴云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她好像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云姐姐,你怎么了?”夜弦轻声地问,她弯下腰想去触碰她,下一秒精神恍惚的简晴云猛地起身打落了她的手,她的怀里还抱着那一丛蔷薇,死死地不肯松手。
女人苦笑的模样哀婉可怜,“对啊,我也觉得不可信。可是阿渡没必要骗我,他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都有,我的家庭无权无势,也没什么能让他惦记的。我到现在都觉得我和他是真爱,可是真爱有什么用呢?根本没有那么多不顾一切的爱情,婚姻是利益交换,爱情是互相索取。”
简晴云松开了夜弦的手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花房附近,庭院里皑皑白雪,苍冷无际。
散落在角落的粉白蔷薇在这白雪中分外明显,它们被随意倾倒在地上,沾染了墙角的黑泥和白雪凌乱凄美。简晴云注意到了墙角的花朵,女佣把这些花埋在雪下是为了让这些被采摘下来却毫无用处的花朵大会最后一点用处,枯萎落败后成为花肥,供养明年的玫瑰。
夜弦惊愕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爱他了吗?”
女人不停摇头,抬起的双眼发了红,“我爱他,我当然爱阿渡,可是我们走不下去了。我帮不了他,他父母就是不同意,一直在给他物色别的女人,她们都比我强,都是门当户对的。”
家世差距太大,这样的理由现实残忍,这不仅仅是简晴云面对的困境,也是夜弦会面对的。
风爵笑得恣意,“别啊了,赶紧进去吃饭吧,一群长辈等你们呢!”
木卿歌进门先是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夜弦的身影,和长辈们一一打了招呼坐到了木远乔的身旁,木诺野比他早到,但挨着木远乔的位置他得让出来。
客人们纷纷入席落座,主桌上,是四大家族最位高权重的核心人物,而风老爷子坐在了绝对的主位,他的辈分最高,曾经创造的辉煌最耀眼,当年风峪叱咤商界赢得游戏站在四大家族之首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简晴云牵起夜弦的手继续往里走,“我和阿渡,应该是不可能了。”
“什么?”夜弦有些懵,他们不是都订婚了吗?
简晴云:“我要被退婚了,订婚戒指已经还回去了。”
听到这里简晴云心里放松了许多,“这里闷热,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大雪还在下,只是比白天小了点,刮起了寒风。从热闹的酒席上出来,瞬间的寒意最是让人清醒,两个女孩子披着披肩在幽深的长廊里漫步。
简晴云总是低着头,夜弦也不是那种喜欢说话的人,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到无人的庭院时,她才开了口。
宴席过半,酒过三巡,宴会的氛围也越来越热闹,霍震那桌跟要翻了天一样,拉着沈蛮和姜堰斗酒,从红的喝到洋的,又从洋的喝到白的,这一桌都是四大家族的家臣,夜弦也是第一次见到凌家的家臣,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内向的高大男人,简晴云告诉她别看那个男人斯文沉闷,其实很有手段最会察言观色,叫邵闻。
夜弦不关心那桌的事情,她可不想在这里招惹了霍震,看他今天喝醉了狂妄成这样,估计等会儿还要闹一闹,低头吃饭最要紧。
角落里确实安静许多,夜弦和简晴云难得这么轻松得说笑,只是当夜弦吃下一块鱼肉后突然干呕起来。
厉至尧:“是啊,风爵好事将近,您用不了多久就能抱上重孙了!”
风峪笑了两声,要不是风爵的父亲早亡,他也不至于这把年纪还得来这里帮他撑场面。
风峪:“重孙那也是后话了,我这亲孙还得仰仗你们几位叔父照顾,我一个老头子这把年纪也快不中用了,其他的我一概也不想管,就是担心我的爵儿,年轻气盛地也不懂得变通。”
她的这番话让夜弦放心了许多,凌渡找过来的时候,她没再和刚刚那样恍惚悲痛,看向他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陪我,弦儿。我和阿渡有事情聊,先走了。”
“嗯,好。”
夜弦:“嗯,不只是上学,我自己还有事业呢,阿清答应我可以继续留在演艺圈。”
简晴云:“那他父母答应吗?他们那样的人,应该不接受你的工作吧。”
夜弦迟疑了片刻,“放心啦,阿清说年后会让天娱的人参与其中,我接的工作都是很干净的。”
“我爱他,所以他说是意外,我就默认了意外。”
“……………”
“弦儿,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我的家人也帮不到我,我只能和你倾诉。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无权无势被人瞧不上的女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也走上我这样的路。你比我勇敢,也一定会过得比我好,弦儿,记住,不要未婚先孕,不要和我一样不明不白地失去自己的孩子,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
当最后一朵花落在雪地上时,简晴云的理智才恢复了一点,她呢喃着轻声说道:“弦儿,我上个月流产了,是个女儿。”
“!!!”
“他说我们尽快怀孕,只要是男孩儿就一定能结婚,可惜…………查出来是个女儿。”
“别碰我!别碰我的女儿!”
夜弦不敢刺激她,收回了那只被打麻的右手,伤口又裂了,鲜红色的血液再一次滴落在雪中,可她只在乎眼前声泪俱下的可怜女人。
“云姐姐,什么女儿?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的花真可怜,没有用就被扔在这种地方等着枯萎。”
简晴云在说花,也在说她。
女人出了走廊缓缓蹲在墙角捡起蔷薇来,夜弦认出了这些花,都是她摘下来的,最后被丢在了奢华庭院的角落。
夜弦:“可是,凌渡同意吗?难道他也想弃你而去选择别的女人?”
简晴云:“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放弃,可是他没有,他说他只爱我一个,就算父母不同意也不会要别的女人。我相信他,他也爱我,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爱情抵不过利益,他说不能违逆父母,他想赢下夺权的游戏就必须牺牲掉一部分的感情,他让我体谅他,他说他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但还是得去相亲,他说…………等他赢了游戏,我们就一定可以结婚…………”
夜弦凝视着简晴云,“这样的承诺,未免太不可信了。”
只是英雄迟暮,当年他的那些对手们都已经不复存在,到他这个年纪也算是高龄,厉家,凌家,木家,每一年都在少人添人,他也越发落寞了,每天都在回忆当年他那一代的四个好兄弟。
这是个周而复始的游戏,厉至尧这一代如此厉偌清这一代也会如此,只是不知他们这一代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风峪:“都到齐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