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病人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过于强烈,已经一个多月了,常规治疗没有丝毫作用,除了您之外的任何男性接近他都会引起他的强烈抗拒,也无法乘坐交通工具,这样下去,他不能正常生活,精神状态也会彻底崩溃的。”
“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建议直接深度催眠,让他忘记这段经历,永远不要再想起。”
不,陈浮千万不能有事,他要好好的,该下地狱的是你……郁谨躺在游艇上,完全陷进了这份熟悉的回忆里,昏迷中发出痛苦又微弱的的“嗬嗬”声,眉头紧紧皱起。
陈浮,陈浮……
“滚,你找死!”一堆人闯进来,陈浮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哥一脚踹倒在地,急急抱起郁谨,“没事了,都没事了,郁谨,别害怕。都是我的错……”
——“贱人,陈浮不给我活路,你就陪着我一起死!”
——“陈重!你疯了!”
——“车要炸了,快,快跑!”
“没事……”陈浮微微转头,喉咙有点哽,“阿谨,安心养伤就好。有我在。”
——那个瞬间他意识到,无论以后会付出什么代价,为了这一刻,他心甘情愿。
————第二卷·山雨欲来风满楼·完————
小艇快读调转方向,黎静流看着远处那个似乎即将力竭的身影,心跳到了砰砰作响的程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炸掉他的胸膛掉出来。
小郁,小郁……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恨不得回到半分钟前,一拳打翻那个自己。
————
守了很久,陈浮看到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四年来第一次,那双眼睛望着陈浮,不再是和看向朋友、兄弟或者老板一样的目光,不再只含着单纯的依恋与喜欢。
不再是“浮哥,你怎么啦?”
陈重到底已是强弓之弩,亲信早就偷偷倒戈,折磨才刚刚开始,就被暴怒中的陈浮找来全部打断。陈重的下场绝对是每个人心中的噩梦。而郁谨再被救出后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建议彻底催眠忘掉这段经历,相对的,也要使用药物和催眠淡化郁谨对这起案件中的高度相关人员——陈浮——的感情。
又是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尾。
不……别……郁谨伸手想抓住什么,最终徒劳地落空。
“那就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陈浮,你现在一切为他着想,慷慨地放他走,这个治疗成功后对你毫无留恋的人,一旦能下病床,只会立刻转头去找那个初恋!到头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像你的母亲,那个为爱奉献了一切的蠢女人一样。”
“……”
郁谨痛苦地想要捂住脑袋,却徒劳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脚步声响起,有人离开了他的病房,接着有人坐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眼尾。
又有一道脚步声靠近,但也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要催眠抹去记忆,与其让他把你当做陌生人,不如直接换掉记忆,让他以为一直爱的就是你。”一个陌生的男声加入进来,像是恶魔的窃窃低语。
“因为我们发现,可能是您与那位犯罪嫌疑人长相有部分相似,况且病人由您亲自救出,对您感情也非常深,所以您本人与这段创伤经历密切相关。这将导致即使我们催眠成功,病人看到您时也很容易再重新想起那些糟糕的经历,从而治疗前功尽弃。”
“……”
“我们不得不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催眠完成后,您或许必须在两个方案里选一个:一,再也不出现在病人面前,主动隔绝刺激因素;二,催眠的同时淡化病人对您的感情,消除刺激因素。这样治疗结束后您依然可以和病人正常相处。”
黎静流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耐心很好地对小真笑笑,站起身。
他旁边的女护士虽然已经习惯这位英俊医生私下有多冷血,但还是没忍住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下:“是名亚洲男性,看着已经快撑不住了……黎,真的不救吗?”
“嗯,他有点像我朋友喜欢的一个明星,那个明星好像演过一个角色,名字也叫小真……”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他不会有任何痛苦,但如果采取这种治疗方案,有事的可能是您。”
“什么意思?”
在看到陈浮的瞬间,郁谨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所以面对第二次的绑匪,才会无法克制地举起刀。潜意识里的自己,是想剁烂那个人……不,这些人吧?
好像有滚烫的液体打到脸上了……
冲天火光里,是陈浮那个哥哥神色病态又狂热的脸,箍住郁谨肩头的力道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和陈浮联合起来搞我是吧?郁谨,马上要被烧死的感觉好不好?哈哈,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谨在昏迷中不由抽搐起来,好像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黎静流连忙按住了他。
他在和今天那场射击中及其相似的烈火里,被掐着脖子,连拖带拽地丢到另一辆车,陈重嘶哑的笑声一刀刀隔着他的耳膜:“你说,给你找几条狗,陈浮才会彻底疯掉?”
郁谨被姗姗来迟的游艇救上去的时候,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刚才的海浪撞击过他的脑袋,似乎有点轻微脑震荡,因为他感觉很恶心,看不清眼前的场景,脑中昏昏沉沉,掠过很多画面。
那是他之前从未有过印象的画面,亦是隐藏最深最残忍的秘密。此刻终于在接连的意外刺激之下,彻彻底底掀开了扭曲的全貌。
郁谨虚弱地笑了笑,眼中独属于对恋人的、温柔的爱意,像一捧闪烁着星芒的春水。
“先生,怎么这么看着我?”郁谨看着陈浮的眼睛,“不就是意外的一个小车祸吗,你这样弄得我也想哭了。”
——催眠非常成功。
精疲力竭的青年躺在游艇上,睫毛颤了颤,陷入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三天后,私人海岛的疗养院病房里,光线松散地透进来,躺在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
————
一片昏暗里,他似乎又瞧见了在车厢里,陈浮自上而下看着他的脸。
那句“是我的错”后面,隐藏了多少的悔恨与后怕?
——郁谨曾经作为助理,为了帮助“老板”混淆视听,配合陈浮在家人面前演戏、假结婚,等陈浮的公司彻底做大,扳倒了陈重后,和这一次的绑架几乎如出一辙,走投无路的陈重在郁谨车上安了炸弹,汽车爆炸的混乱之际带走了奄奄一息的郁谨,并计划着进行更进一步的折辱,以给陈浮直播的方式。
“都已经同意和你假结婚了,你甘心功败垂成,再也不见他,或者只有你记得这段感情吗?”
“没有绑架,绑架也和你无关,他没有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只爱你,死心塌地地和你结婚,你也爱他。童话一般的结局,不好吗?”
“……不,”病床边的人道,“知道了,他会恨我吧。”
“我记得,情感的基础就是回忆。第二种方法,会同时抹除掉他对我的很多记忆吗。”
“会。”
“……”一阵沉默后,“让我再想想。”
刚才完全忽视黎静流的男孩转过脸来,慢慢道:“小真?救……”
黎静流在这一瞬间猝然变了脸色。
他一把夺过护士的望远镜,在看清镜头里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立刻转头对驾驶员吼道:“救人,快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