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尖锐的问题让丹雅有些不知所措,自从身份暴露之后,周围的人一直竭力给他灌输人鱼观念:任何政治、军事、意识形态的纷争都与人鱼无关,人鱼只需要接受男人的爱慕,作幸福的妻子和爸爸就可以了。因此陡然面对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特柔斯皱了皱眉,看着赫拉斯公爵,便想说话为丹雅解围。
雷尼尔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插手,让丹雅自己解决。
丹雅愣了一下,想了想,犹豫着说:“还好,这里的男士们都很有修养,和我从前在影剧里面看到的不一样。”
的确,年青的帝国贵族们都是容貌俊美、风度翩翩,不像电视剧里面都是冰冷残酷的军人。
赫拉斯公爵皱了皱眉,没想到丹雅会这样作比较,由于帝国与星联的敌对,想也知道在星联的影视剧中,帝国贵族一定都是傲慢无礼的暴徒,其实在帝国的影片中,星联的男人们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让这个人鱼亲眼看看帝国贵族的风度,实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免得他对帝国总是存在误会。
其他的王子们虽然年纪小,但以他们的身份,在社交场合如何应对各方势力都是受过宫廷教师严格训练的,况且自幼出席各种交际场面,早已将他们锻炼得老练无比,此时一个个也都以皇家特有的温和亲切的态度面对赫拉斯。
只有丹雅不知道赫拉斯是什么人物,他好奇地看着这个在宫廷礼服外罩了一件绣花背心、面孔深沉英俊的男人,这个男人和他从前所接触的男性都不一样。
其他的男人虽然对自己十分礼貌,注意关照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尽量让自己过得舒适愉快,但他们都把自己当做天真的孩子,不会认真考虑自己的意见。但这位赫拉斯公爵却不一样,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中没有宠爱和纵容,而是认真的平等对待,这种态度对于一般的人鱼实在太不客气了一点,但丹雅却感觉很喜悦。
一个男人鼓起全部勇气,凑到前面,用不太标准的宫廷礼节向丹雅鞠了一躬,声音微微发颤地说:“美丽的丹雅阁下,帝国的明珠,请允许我亲吻您的手,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丹雅顿时惊呆了,自从恢复人鱼身份,他就刻意避免与成年男性的肢体接触,这是人鱼的本能,对于男人的这个请求,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于是便无措地望向雷尼尔。
雷尼尔声音低沉温柔地说:“吻手礼是一种很古老的宫廷礼节,表达的是对人鱼的尊敬和热爱,接受这项礼节好吗?这可以安慰孤独痛苦的心。”
男人们亢奋的激情让丹雅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偎进雷尼尔那宽厚坚实的胸膛,下意识地寻求他的保护。
雷尼尔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效果,他当然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双手立刻不着痕迹地环住丹雅的腰,嘴唇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不要怕,你瞧,大家多喜欢你啊!微笑一下,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丹雅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人们,犹豫了一下,窘迫地说:“你们好!希望你们早日康复!”
丹雅的兴趣正浓,闻言立刻便答应了。哪知他们乘坐升降机来到十八楼,却发现这里是康复中心,有许多正在做康复治疗的病人正在这里做训练,一个宽敞的大厅里足足有上百人。
一见到高贵耀眼的雷尼尔亲王陪着网络上流传已久的美丽神奇的人鱼丹雅出现在这里,在愣了片刻之后,男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可没有医生们那么矜持,长久生病的人本来就心情烦躁,这里的病人更是绝大多数都没有结婚,因此在医院里突然看到人鱼,就像干旱了数百年的沙漠里忽然下了雨一样。
男人们立刻全都精神焕发,所有的活力都振奋了起来,他们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聚集在丹雅周围,热切地望着他,嘴里不受控制地说着:
雷尼尔笑眯眯地答应了,活像一个窃得了稀世珍宝的飞贼大盗。
三辆悬浮车停在霍森医院的停车坪上,雷尼尔牵着丹雅的手下了车,他们这次出行十分低调,只带了十几名侍从卫兵。霍森医院的院长亲自迎接他们,带他们现场观摩细胞修复仪的治疗过程。
这是一台小房间一般大小的仪器,被治疗者躺在里面,从修复舱的白色外壁上可以看到人体的能量和红外线形成的投影,红色部分是生命力比较有力的部分,灰色或暗黑色部分则表明这里的器官已经严重受损,必须紧急救治。旁边还有几个大的智脑屏幕,紧密地监控治疗的进展。
雷尼尔正巧言安慰着丹雅,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那男人俯下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恭谨温雅地说:“雷尼尔殿下,美丽尊贵的丹雅阁下,各位王子殿下,帕顿公爵赫拉斯向你们致意!”
雷尼尔早就看到他走过来,暗道对丹雅的考验来的可真快,这位赫拉斯公爵可不是普通的银鹰帝国贵族,他是亚格斯民族的领袖,因为亚格斯族的发源地在帕顿星,因此他便受封为帕顿公爵。
亚格斯族与帝国的其他民族不一样,他们不信仰通行于帝国的天主教,而是信仰自己的神教,因此被帝国的主体民族视为异类,他们也很难融入主流社会,一直有很强的离心倾向。但这个民族却是一个十分强悍的族群,他们占据着盛产光晶石——星际主要能源石——的星域,而且种族中人才辈出,科技文化水平在银鹰帝国是一流的,谁也不能小觑他们的实力。
拉法叶特精明地算计着:“现在国民们对于丹雅已经十分喜爱,丹雅应该再展示一下仁慈亲民的风范,让民众爱戴他。他是医科专业出身,就让他陪雷尼尔视察医院吧,这个方案比较好操作一点。”
迪尔玛听了高兴地说:“这个主意太妙了!丹雅一直对医学很有兴趣,我们就说让他去医院看最新的设备,他一定会乖乖过去的。民众看到他这么关心帝国臣民,会更加拥护他。到那个时候,他想拒绝都不行了!”
拉法叶特呵呵笑了两声,转而警惕地问:“那孩子不知道宫廷舞会造成的影响吧?”
宫廷舞会的场面很快就在网络上传播开来,清新纯净如朝露般的丹雅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热爱,雷尼尔亲王挽着他的手进入大厅时的那张照片是那么美好,两个人看上去是天生的一对,现在银鹰帝国上下已经把丹雅当做他们的准王妃了。
当这些资料传入亚兰斯星联,莲提亚用拳头砸着桌子,愤怒地说:“这完全是阴谋!宫廷舞会是不允许拍摄的!”
参谋长莱恩中将冷静地说:“无论如何,这些视频和照片不是伪造的,我们无法指责银鹰帝国,以目前对方的动作来看,他们是一定要留下丹雅的,丹雅很可能将成为雷尼尔的王妃。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人鱼再发动一场战争,只能通过外交途径争取一下。”
雷尼尔一听,眼珠转了转,从容地说:“艾伦有他的事要忙,好不容易有一段假期,他一定正忙着追求人鱼,恐怕不能来看你了。”
丹雅失望地叹息一声,轻声说:“我真想念艾伦,他对我很好,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不过既然他在寻找人鱼伴侣,只能暂时不打扰他了,希望他能很快结婚。”
雷尼尔心中暗笑,终于把艾伦抛开了,表面上却一脸真诚地说:“我也是这样希望的,艾伦的相貌那么清秀可爱,一定会很快就找到人鱼。”
赫拉斯公爵听着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家庭简单而奇特,所以才会生出这么珍贵可爱的人鱼吧!或许不同信仰的人也可以相处得很好。
赫拉斯含笑向皇室成员们施了一礼,优雅地离开了。
除了赫拉斯公爵这段插曲,整个舞会非常浪漫欢快,丹雅还结识了几位人鱼,几个同年龄的人鱼聊得很开心,丹雅还答应到他们家里去玩儿,
赫拉斯愣了一会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听说您有几个父亲,他们的种族不同,有古东方人种,也有古欧罗巴人种,他们的信仰和生活习惯自然也不同,在同一个家庭中守着人鱼,他们是怎样相处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亲王们都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丹雅的回答,尤其是雷尼尔更是竖起了耳朵,他很想知道丹雅对一鱼多夫家庭的感受。
丹雅的脸红了,毕竟整个星际主流的婚配制度是一夫一妻,单身的男人们再焦急,也不能破坏这种制度。但自己的爸爸是特殊的人鱼,当初为了调和星联内部军人和民众之间的关系,才通过特别法案允许那一批人鱼拥有多个丈夫。但据丹雅所知,除了自己的爸爸,再没有其他人鱼受到这种对待,所以自己的家庭实在是奇特至极。
当他们跳起舞来,旁边的人们都明白丹雅为什么会推辞了,他的舞步十分生疏,常常不由自主地去跳男人的步伐,想必是从前一直以男人的身份生活,在学校里学的也是男人的舞步,因此现在回复了人鱼的身份,反而不会跳舞了。
但没有人会嘲笑人鱼,大家只觉得他十分生涩可爱,连角落里的两个男人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好不容易跳完了一支舞,丹雅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回到座位上。雷尼尔递给他一杯饮料,丹雅因为刚刚的紧张,也觉得有些口渴,便接过来小口啜饮起来。
特柔斯看了雷尼尔一眼,镇定下来,安静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丹雅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皇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面对的问题和民众是一样的。他们都热爱家庭,关心这个国家,是非常亲切善良的人。陛下和亲王们都会下厨做饭,会布置房间,懂园艺,会裁剪,和我的父亲和弟弟们一样啊!”
现在轮到赫拉斯张口结舌,果然是人鱼,对于这种问题都回答得这么简单,如果传到网络上去一定会为皇室加分不少。
于是赫拉斯公爵提高了一点声音,道:“那是自然,帝国的贵族世家都有悠久的历史,有一些甚至可以上溯至古地球时代,世代传承下来的贵族传统使他们都是高尚纯洁的人。”
虽然内心深处存在着对帝国的疏离感,但在事关银鹰帝国男人的整体形象问题上,赫拉斯公爵毫不含糊地为帝国男性做着辩护。说完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提出问题的本意不是要问这个。
赫拉斯公爵于是更加直接地问:“星联的人权原则是‘自由平等’,那里没有皇室和贵族,请问您与帝国的皇室相处融洽吗?您对于皇室制度有什么看法?”
丹雅依着前些天刚刚学到的宫廷礼仪谨慎地问候道:“您好,赫拉斯公爵,很高兴见到您。”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赫拉斯直接了当地问:“丹雅,参加银鹰帝国的宫廷舞会,您感觉愉快吗?”
因此,处理好与历代帕顿公爵的关系,对皇族来讲是一件重要的事。尤其是这一代帕顿公爵赫拉斯,他强悍而又狡猾,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最奇怪的是他已经三十六岁,却仍然没有结婚,贵族圈子内部流传着一个笑话,说赫拉斯公爵一定是太不可捉摸,才没有人鱼敢嫁给他。
而现在,这位对皇室一向并无好感的公爵突然走了过来,并且两只眼睛直盯盯望着丹雅,任谁都猜得到他主要是为了丹雅而来。
雷尼尔从容而优雅地笑着说:“原来是赫拉斯公爵,自上一次皇后殿下四十六岁的生日舞会之后,已经有两年没有看到你了,我非常怀念从前在帕顿庄园和你一起打猎的情景。请坐下一起喝几杯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看着面前那个虽然原本身材高大,但现在已经瘦得只剩骨架的男人,丹雅的心软了下来,他犹犹豫豫地伸出了右手。
男人原本苍白的脸因为极度兴奋而有了血色,他小心翼翼地捧住丹雅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就像亲吻花瓣上易逝的露珠,然后便是满脸的心满意足。
其他男人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这梦幻般美妙的场景。
听着人鱼美妙的嗓音,男人们全都陶醉了。
“啊!他的声音多甜!就像蜜糖一样!”
“太好听了!就像天使演奏的音乐!”
“美丽的丹雅,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一看到你,我的人生里立刻充满了希望!”
“如果每天都可以看到你,我宁愿永远住在医院里!”
“我的朋友们一定会嫉妒我,因为我在这里看到了可爱的人鱼!”
在院长的介绍下,丹雅惊奇地看着屏幕上一个个灰暗的斑点部位变得明亮起来,显然那里的细胞功能正在恢复。
治疗室里的几名医生事先已经得到告诫,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此时面对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天生人鱼,他们仍能维持着严肃而专业的态度,只不过偶尔会用眼角偷瞄一下丹雅。
看过了细胞修复仪,雷尼尔向院长使了个眼色,院长立刻会意,热情地说:“丹雅阁下,你愿意再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吗?我们还有许多新发明的设备。”
迪尔玛肯定地说:“放心好了,卡梅伦他们几个孩子正在集体休假中,整天都缠着丹雅,不让他接触网络。这孩子单纯得很,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雷尼尔貌似随意地对丹雅说:“卡雷拉星最大的平民医院——霍森医院新添加了最新式的细胞修复仪,这种仪器价格昂贵,从前只有最高级的贵族医院才有,今后霍森医院一定能为许多平民治愈危重疾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丹雅眼睛一亮,细胞修复仪他听说过,这是银鹰帝国医学界的最新创造,可以从细胞表面排出有害物质,修复细胞功能,甚至可以令一部分细胞再生,是一种功效强大的仪器,亚兰斯星联虽然也有类似的设备,但效果却要略逊一筹。因此丹雅立刻充满了兴趣,催着雷尼尔带自己去看。
莲提亚痛苦地用手撑住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损害了星联,伤害了柳薰,他本来就不同意让丹雅参军的。”
莱恩望着好友那难过的样子,纵然他足智多谋,此时也十分无力,好在迈昂家族在军界根基深厚,丹雅目前的身份又十分微妙,军部应该不会过于为难莲提亚。
金克里尔大皇宫中,拉法叶特皇帝夫妇正在策划下一步的行动。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雷尼尔坐在丹雅身边,貌似随意地问:“丹雅,你觉得一个人鱼有多个丈夫是一个好主意吗?”
丹雅侧着头想了想,说:“还是不要吧,那样很辛苦的,男人们的占有欲都很强,很少能那么理智,肯牺牲自己,他们一定会争吵的。但我的父亲们是例外,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整体,缺少了任何一个,家庭都不再完整。”
雷尼尔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丹雅并不向往那样的婚姻,否则自己今后一定不得安宁。
舞会结束后,雷尼尔送丹雅回到房间,殷勤地问:“今晚玩儿得高兴吗?”
丹雅开心地说:“舞会有意思极了,我还交了几个朋友,那位赫拉斯公爵也很有趣,他和其他人说话的态度不一样。可惜艾伦不在,如果他能来就很完美了,很久不见,我很想念他。”
丹雅把珠宝饰物放进珠宝盒里,难掩遗憾。
丹雅难为情地说:“父亲们都是成熟而且温柔的人,他们相处得很融洽,他们都很爱爸爸,也爱我和弟弟们,所以即使有不同的想法,也不会发生争执,大家彼此体谅,家里的气氛总是很温馨。父亲们都有自己的技艺,梅洛父亲是医生,精通按摩术,常常给家里人推拿;赤堂父亲和金父亲做菜非常棒,尤其是寿司和牛肉汤泡饭,真的好吃极了!”
丹雅回想起家里美好幸福的生活,心中充满了怀念和向往。
雷尼尔听了有些头疼,听起来丹雅那个特殊的家庭十分幸福,希望他不要向往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家庭。
雷尼尔在一旁愉快地说:“你刚才跳舞的样子漂亮极了,大家都很喜欢你。”
丹雅给了他一个白眼,难堪而又埋怨地说:“你又骗我,我刚刚跳得糟透了,总是迈错步子,别人一定在笑我,我再也不跳舞了!”
听着丹雅这嗔恼又撒娇的话,雷尼尔笑了,此时的丹雅与一个普通人鱼没有什么两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