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琢磨了一下,林风止,丞相的门生,娶了二公主周晴空,一朝成为人上人,最重要的是,他与赵福青梅竹马。想到这儿,他有些动怒,安宁尸骨未寒,儿媳这枝红杏就要出墙,竟胆敢与皇帝女儿争男人。
二公主善妒,举国皆知,她不怕毁了名声,也不怕二公主怪罪吗?
呆子,非要在二公主手里丢了命,才能长记性!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赵福更是退后两步,与男子拉开距离。
“父亲,您回来了。”赵福低眉耷眼地问了一句好。
他嗯一声算是回应,定睛去看旁边站着的男人。
这日傍晚天降大雪,贴身仆从李河生将他从醉仙楼带回家,路过后院时,他醉眼朦胧地看到他那刚丧夫不久的儿媳妇正跟人抱在一块儿。
“我眼花了吗?”他推开河生的肩膀,冷声问道。
河生压根儿不敢抬眼。只恨自己为什么不长眼偏要抄近路,这下子抄到了少夫人与姘头幽会的黄泉路上了。豪门大族的龌龊事情向来不少,将军府人少就显得干净了些,现在撞破这等事,岂不是要杖杀了自己来掩口,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两股颤颤,哆嗦着说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他抬手打断了春桃要去里屋的动作,自己走到内寝的门前,春桃看着他推门的动作,嘴角弯起一个小弧度,她刚转身就听到王厉图惊惧的声音。
“秀方!”
她连忙回头,内寝门扇大开,郭秀方直条条地吊在桌子旁,舌头伸得很长,脸色青黑,是死去多时的模样。
悄悄退到院门前,把院门顶上,他就坐在门檐下默默流泪。
力道很轻的敲门声和杏儿的声音交错响起,“有人吗?”
他忙应道有人,别敲了,赶紧打开门拉着杏儿进来,又把门顶好。
赵福在他仿若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下,又喝下两杯酒壮胆,开口说:“我跟他一块儿长大,他算的上半个哥哥,这就是全部了,没别的。我爹让他跟我说,他最近很忙,不能陪我,明日不让我自己去寺庙上香······”
赵福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这酒喝着绵软,可他之前已经饮下一斤烈酒,两厢发力,后劲儿可不小。
摇摇晃晃起身,他打断赵福惶恐的坦白,“天气寒冷,回屋歇着吧。”
王厉图神色不豫地开口,声音裹着酒醉和讥讽,“转达完了吗?没有的话,就进屋里谈。”
林风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赵福,发现她盯着亭外假山在发呆,就开口辞别,“已经说完了。天色已晚,晚辈告辞”。
说完话,他又看了一眼赵福便转身离开,杏儿远远地跑过来给他带路出府。
元宵节是郭秀方和王厉图初次相见的日子,从三十年前少男少女的身影投射到如今的两个中年人身上,这大半生的境遇和几十年里桩桩件件的事务令人唏嘘。
从最初的陌生到成为夫妻,有了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他们的关系也早已生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可不是嘛,两人食不同桌,寝不同处,怎么做夫妻?
“深更半夜的,你们有何要事相商?”
这个醉鬼,明明月亮刚挂上屋檐,却不讲理浑说时辰。
“将军误会了,白日里公主与我已来探望过小福子,我却忘了丞相交代我转达的话,所以黄昏时分特意来转告小福子,望她保重身体,莫要忧虑过度。”
“将军,晚辈失礼了。”
眼熟得紧,混沌的脑袋却想不起这是谁,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赵福。
赵福心里不免烦怒,林风止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白日里已经同公主来探望过,晚上又来暗会自己,本来与他清清白白的,偏偏让自己公公看到了,真是有理说不清,这时候却只能乖顺回话,“父亲,这位是二驸马。”
王厉图抬腿将他踢了一个趔趄,他怕惊动少夫人还不敢出声,划拉着手臂终于站稳后,悄悄瞥了一眼神情不善的王厉图,他又夹着肩膀站远了一些。寒风呼啸,吹得他心慌,他偷偷抬眼往前看,恰巧看到少夫人推开了抱着她的人,并且抬手给了那人一耳光,他内心惊喜不已,自己的小命有救了,于是小声开口:“少夫人是被那男子强逼的。”
王厉图已被那响亮的一耳光震回了一些神志,此刻也懒得计较他这副怂样,抬脚踹他屁股一脚让他滚蛋。河生像是拿到了免死令牌,忙不迭跑了,都顾不得他的大将军一刻钟前还醉酒不能行走。
王厉图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男子还要去拉赵福的手,于是重重咳嗽一声,脚步凌乱地走上前去。
王厉图三两步上前将妻子从吊在横梁上的那根白布中抱下来,郭秀方的身体已经僵直,凉得像很多年前刺进肚子左侧的一把剑,让他冷得发颤。
两个月的时间,接连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饶是王厉图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免心碎郁卒地借酒浇愁。
别人只道他爱妻如命遭不住打击,其中缘由为何他只能埋在心里。
见他踉跄着要走,赵福连忙起身搀扶他,刚送到院子,河生就迎上来麻利儿接过人高马大的王厉图,赵福却也醉意熏染,腿软着跌倒在地。主屋这里没有夫人,将军又不常在府里,所以院儿里没几个仆役,最近又都被心情郁结的王厉图差走了,所以就只剩下河生一个人伺候着。此时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也只能快步将王厉图扶到屋里躺下,又折回来把赵福弄到屋里那张榻上。
累得气喘如牛,又马不停蹄去厨房吩咐热水,醒酒汤,他这时还想着等将军清醒后要劝他少喝点酒,伤身,等回到屋门前的时候,却像被雷劈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他想这次可真的糟了,就算他爹是将军府的管家,他也没命在了,想到自己才刚十七,都还没娶媳妇,他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踱步到石凳上坐下,他发现桌子上竟然有酒有杯,只是杯是新杯,酒是整瓶,尚无人享用,他打开酒瓶,给自己和赵福倒了两杯,也不理会她,径自喝了起来。
酒柔得很,是林风止专门给赵福带来忘忧愁的甜酒,不符合他的口味,但他有些烦躁,就聊胜于无了。待他喝过三杯,赵福在他对面落座,不知是寒风吹得还是怎么,颤颤巍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咳着出声,“父亲,我是清白的。”
他嗯了一声,放下酒杯看她。
王厉图本想着元宵这天携妻子去附近的寺庙上香,再在外边逛逛散心,所以起了个大早,步履轻快地去叩佛堂的门。郭秀方身边的大丫鬟春桃被吵醒,裹着一件披风来开的门。
春桃看到他有些讶异,被清早的寒风吹得一哆嗦,连忙让身把他请进去,“将军,夫人还没有起呢。”
“没事,你下去准备一下,今日我与夫人要外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