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则是坐在手鼓后的和汝霖对视了一眼,对方也冲他笑了笑,对他的到来没有错愕和惊慌。
酒吧并不大,只有不到十张沙发,沈屿背着画板走过舞台前面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人家挂着点歌二维码和打赏二维码的架子。
“下面到我的搭档来给大家唱歌了,我需要在休息一下了。”那抱着吉他的男人把吉他递给了和汝霖。
沈屿笑着点点头:“谢啦。”
他哪里懂哪里是万古楼,他走两步都快跌倒了,面包嚼了两口才慢慢有味道。
他顺着人潮走动,人最多的地方就在酒吧街,他顺着到了酒吧街,河道蔓延了整个古镇,酒吧街的河道两侧却是两种风格,一边镭射灯照明,一边民谣吉他响走。
沈屿顺着走云走,黄桃榨出果汁后的天空,白云也涂抹上了杏色的果酱。
他也不知道吃什么,看到便利店就进去买了一个面包和一包烟,从那个黑皮小伙子的口袋里借来的打火机也被沈屿塞到了画板的收纳处。
这里空气干燥、干净,完全没有都市里的潮湿和沉重。
“别趁机占我便宜。”沈屿非要说话,吸了点水进肺里,一下就咳嗽起来了。
“回去休息吧,你们明早不是还要去玉龙雪山?”和汝霖今天下午才帮他们这个小十人团订了十张雪山上的索道票。
“肯德基带回去吃。”沈屿倒是还惦记着桶里自己还没吃的老北京鸡肉卷。
“确实。”和汝霖挑着眉笑道,他顺手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手指上的油。
沈屿忽然感觉鼻子底下湿湿的,他以为流鼻涕了,却突然看到和汝霖脸色一变:“流鼻血了。”
沈屿连忙抽出一张肯德基的餐巾纸塞在鼻子底下,他仰起头:“你们这里太干了,多待两天我就贫血了。”
“从这里过去就能到了,放心啦,这条路我早上走过。”有别人,几个人的脚步声和一个女生的说话声比他们自己先到这里。
他两松开了对方,又仿若没有事情发生一样,一个继续拿起可乐喝,一个捏出鸡块塞进嘴里。
走过来的是三个女生,并不认识,游客模样,她们三个倒是都看了几眼这两个坐在石凳上吃肯德基的男生,似乎想问肯德基在哪里买的,但又没问出口,三个人的声音便越来越远。
月色是淬金色的,和汝霖的肤色就像是卡特林笔下骑马狩猎的印第安人,野性、浪漫,他们背着弓箭穿过草原,追逐狼群。
“你会骑马吗?”沈屿猛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
但回答他的不是和汝霖,而是风,风有味道是花香和炸鸡的混合味。对方的嘴唇是温暖的,他刚吃过蘸了番茄酱的鸡块,舌尖和齿背上都有西红柿的甜酸味。
他见过很多人了,古城里人来人往,但沈屿有些不同。
沈屿用卫生纸蘸了蘸可乐杯外面的水珠,用纸去擦自己手边的铅笔印,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
“你男朋友还找你呢?”震动的声音都被和汝霖听去了。
沈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长在大城市里,家里的独子,学美术虽然一意孤行,但家里人并不反对,他从来都没有为钱烦恼过。
“听你们老师说,你们是来画画的。我还没去过杭州。”和汝霖侧过头看着沈屿。
“去啊,去了我请你吃麦当劳。”沈屿用那只干净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除了古城买了肯德基再回来的时候,和汝霖带沈屿走的这条巷子没什么人,这条河道水很宽,石凳上有盘种的玫瑰,但只零零散散地开了几朵奶白色的花,这里一抬头也能看到新月,月色与天空,就像是梵高所画的色彩。
“有人不爱吃番茄酱的吗?”和汝霖吃了口薯条,又喝了口可乐。
“我,我只喜欢吃完整的西红柿。”沈屿用手指挑开炸鸡桶上的防油纸,从底下捏出了一个鸡翅。
“出去画画吗?”那大哥问道。
大哥身后有一条壮硕的拉布拉多忽然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走过来蹭沈屿。
“嗯,顺便找点吃的。”沈屿摸了摸狗头,心里感慨这狗毛的丝滑。
“吃什么?你别是找个地方把我拐卖了。”沈屿的眼神在青石板街的两侧来回流转。
“都来丽江了,那就不得不吃肯德基。”和汝霖那口大白牙在夜色里更白了。
“难道还有炸鸡米线不成?”沈屿把喝不完的啤酒瓶直接蹲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
“打支付宝。”和汝霖挥挥手就推门走出了酒吧。
沈屿挑眉看了一眼吧台的那个男人,扎着小辫子,他面前的玻璃杯里好像是一大杯牛奶,对方与沈屿对视了一眼:“拜拜,小帅哥。我们阿霖很温柔的。”
沈屿没忍住打了个冷颤,太油了吧,沈屿想到。
沈屿看和汝霖的样子,和自己的年纪也差不多, 或者只比自己大几岁,这种心态就像是打算明天去死的人。
沈屿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九点了,他又开始饿了:“有什么吃的啊,我的同学们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和汝霖点点桌子:“这里只有酒和果盘。”
和汝霖把吉他放在了椅子上,他径直从台子上走下来,在几个顾客的目光注视下坐到了沈屿的身边。
“好点了吗?”和汝霖问,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
沈屿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摇了摇手里的啤酒瓶,和台子前一脸迷茫的女生对视了一眼:“你身兼数职?”他又顺手推给了和汝霖一瓶啤酒。
从这个位置,他正好能看到对方耳朵上的翡翠耳坠,那口牙也太白了。
沈屿从画板里抽出纸来,坐在这里也没事干,他把只抽了一口的烟放在了烟灰缸边上,自己抽出一根铅笔对着桌上的啤酒瓶开始画静物,只是还没画两笔,他就开始画眼前唱歌的人了。
酒吧里暖黄色昏暗的灯光落在纸上,白纸也显得苍老。沈屿抬头用笔尖去观察那唱歌的人,暖色调的屋子里,大家的肤色仿佛没有区别,只有他耳下的翡翠坠子流光溢彩。
一觉闷醒的时候,他感觉脖子都要被撕裂了。胃里倒是好了很多,整个身体都已经归于平静了。
要是在家里,老妈煮好的白粥已经端到自己的面前了。但一想到拌粥的不是咸菜而是老妈无穷无尽地质问和唠叨,他就停止幻想,觉得绝望了。
他慢腾腾地爬起来,顺手闻了一下自己卫衣,觉得连帽衫都是酸臭的味道。他顺手拽下了衣服,他顺手摸了摸自己坚持锻炼的腹部,从箱子里拽出了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和墨镜,将墨镜腿塞到了衬衫口,沉重的墨镜将领口也向下拉了一分。他顺手提起了画板,背在了肩膀上。
沈屿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来,他身后是硕大的玻璃窗,外面就是漂浮着红纸河灯的水道。
旁边的一桌大哥,他们在抽烟,沈屿也自然而然地抽出了一支刚才新买的烟,点燃了。他又点了半扎啤酒,把画板靠在一边的位置上。他随手翻开手机,柏子净的短信又多了好几条,沈屿蹙着眉把对方的消息删除干净了。
而和汝霖唱的歌,沈屿一首都没听过,他总觉得听对方唱歌也有口音。
沈屿忽然隔着一扇窗户,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俊黑的皮肤在酒吧里的暖黄灯光下显得无比温和,他摘掉了鸭舌帽,干净利落的短发喷了一点发胶。
沈屿推开了那扇玻璃门,门框上挂着铃铛。这座城市里最多的东西,便是铃铛。
“新进来了一位帅哥,我们这里免费点歌。”坐在和汝霖旁边抱着吉他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沈屿。
“需要画像吗?”胡子拉碴的大爷拿着已经用到有些发黄的人像画册递到了沈屿面前,他会过问每一个路人。
“不了。”沈屿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画板,他忽然想到自己要是老了也来这里拉着路人给他们画画。
“去万古楼下面,你可以看到整个古城。”大爷忽然说了一句。
“好好好。”和汝霖连声附和去拿了炸鸡桶。
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周老师和同学正在客栈的正堂里喝普洱吃鲜花饼。看到鼻孔塞着纸的沈屿,他衬衫领子上全是血迹,而他身边的和汝霖,还有那一桶肯德基,他还帮沈屿背着画板。
“这是让人打了吗?”沈屿的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伍欣惢问道。
没有擦掉的鼻血顺着嘴唇、下巴,脖颈一路流到了衣领上。
“那边有洗手地方,你快去洗洗。”和汝霖拉着仰着头看不见地面的沈屿去旁边的洗手台洗鼻子上的血。
沈屿埋头用流动的水冲洗鼻腔里的水,和汝霖则扯了两张擦手纸在一旁等着沈屿,但他一只手搭在沈屿的背上,来回擦摸着对方凸出的脊骨。
他和大哥告了声别,就往外走,他穿了件衬衫,并把衬衫别在了黑色的牛仔裤里面,帆布鞋把他的小熊娃子遮住了。他走出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客栈门口反光的玻璃,看着自己两条腿,心里一阵自美。
沈屿一路闻着饭香味向前走,他翻开手机看,群里的女生们已经去酒吧里坐着了。沈屿早就听闻这里的酒吧很多,以前还因为艳遇而闻名。
这古城里有好多狗,小到泰迪,大到阿拉斯加,每家每户似乎都有一只狗,也许那些狗在古城里也见惯了人来人往的游客,它们对过路人都很有礼貌。
“噗。”沈屿差点一口可乐喷出来了。
“这耳坠是我阿婆送给我的,她的遗物,是她的妈妈给她的嫁妆。”和汝霖一边嚼着鸡块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沈屿放下可乐杯,一把抓住了对方刚刚捏过鸡块的油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是不是你摸过最好的腰?”
和汝霖用手摁住了沈屿的腰,他的腰上当真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
沈屿也毫不避讳,他们鼻翼碰到一起,相互之间炽热的呼吸拍打在彼此脸上。舌头交缠在一起,冰块带来的冰凉感觉都被喘息的温热占领。
沈屿的左手扣到了和汝霖的脖子上,而右手的手指则捏住了和汝霖的耳垂,顺着耳垂他的手指摸索着对方耳坠上的翡翠,那温润的翡翠,在风中变得冰凉,在手指的温度里开始发热。
沈屿“啧”了一声:“别说出来啊,我周围可没人知道我喜欢男的。还有,似乎前任,前任,懂吗?”
“懂,不就意味着你现在是单身了。”和汝霖转过头看向了沈屿。
“是哇,是哇,怎么了?你要是想亲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沈屿转过头冲对方眨眨眼睛。
和汝霖端着可乐喝了好几口,冰块渗出的水糊了他手心一层:“等我有钱了。”说完,他就呲牙一笑,那口大白牙倒是感觉能卖不少钱。
“嗝。”沈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吃太少了吧。”和汝霖目光下移到对方的腰身上,牛仔裤束住了衬衫,勒出他窄细的腰。
和汝霖把指尖上沾到的番茄酱塞进了嘴里:“我高中毕业,离开山里才吃到番茄酱。”
“没有读大学吗?”沈屿问。
“我读书就是浪费钱,弟弟去读书就好了,我赚钱能把自己养活就好,实在是不想回家放牛。”和汝霖捏了一张卫生纸过来,擦了擦手指。
沈屿以为对方开玩笑,但当自己坐在河道旁的板凳上,怀里一桶炸鸡,身边两杯可乐和一盒子蛋挞的时候,他才知道和汝霖没有开玩笑。
“要吃薯条吗?”和汝霖坐在一边,手里的薯条袋子里挤满了番茄酱。
“太多番茄酱了。”沈屿把印着白胡子老头的纸筒放在了石凳上,从蛋挞盒子里摸出了一个蛋挞。
“那是酒吧的老板。”和汝霖看到了一脸尴尬的沈屿,他出来后,和汝霖才松手关上了门。
门上的铃铛脆响了一声,门合上了,街上人很多,很拥挤。
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沈屿的五脏六腑都在聆听他肠胃发出的‘咕咕’声。
“那你能请我吃果盘吗?”沈屿用脚背碰了碰和汝霖的腿侧,他刚刚可是翻过菜单的,一份果盘一百多,他可绝不想自己点。
“啧,不能,我唱一晚上才三百。”和汝霖拎起桌上的啤酒瓶就起身往外走,“老王,我今晚先溜了。”他冲舞台上唱歌的男生挥了挥手,沈屿背着画板手里也拎着啤酒瓶跟在和汝霖身后,他也冲台上抱着吉他一脸懵逼的男生笑了笑。
“现在走,今晚只有一百五哦。”翘着腿坐在吧台的男人笑着对准备离开的和汝霖说道。
“客栈是我堂姐开的,我帮帮忙,我自己晚上会来唱歌赚点外快。”和汝霖接过啤酒喝了一口。
沈屿都不忍心告诉他,唱歌有口音,他把自己画好的画抽到了和汝霖的面前:“那你平时都干什么?”
“哇,不错啊。这是我给你拿药的谢礼吗?”和汝霖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雾,“在丽江,需要什么职业?活得够快乐就行。”
铅笔的痕迹在他手侧留下了印子,他再回神的时候,啤酒已经喝掉两瓶了,烟已经自己燃光了。
“哪位帅哥或者美女扫我们的二维码给我们偷偷打钱了,下次要告诉我们名字哦,给你们唱一晚上歌。”和汝霖旁边的男生凑到了麦克风前说话,和汝霖向后靠了一下,为对方让出了一点距离。
沈屿看着一个女生凑到了麦克风前,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伸给了和汝霖,和汝霖什么都没说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他的朋友自觉地拿出手机去扫女孩子的屏幕。
他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他顺手揣起桌子上的鲜花饼和安妍给的水,边吃边向外走。吃到嘴里的鲜花饼只有软糯的口感,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一脚踏出门框才知道已经黄昏时节了,墨镜也白拿了。
客栈里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前台的大哥在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