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按下了接通。
“是……小白吗?”
来电人声音苍老,却带着隐隐的熟悉。白遇之试探性地问:“郑叔叔?”
白遇之点了窗口右上角的关闭,网页却被直接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郑谦的照片。那应该是很早以前的照片了,白遇之不太清楚,但照片上的人眉眼温和,五官英俊极了,和白遇之印象中那个看上去神经质又颓废的人很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郑谦,白遇之想,也许他能理解为什么人死了这么多年,依然让这么多人牵肠挂肚。
关掉网页后,他在微信上跟傅轻说,这几张照片太好看啦!
消息发出去后,他准备关电脑去做饭。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广告框。
这个广告框不知是哪款流氓软件捆绑来的,关也关不掉,删也删不掉,只会取一些博人眼球的标题,实际内容牛头不对马嘴。
等待剧本拷贝的时候,傅轻歪歪头亲他。
之后,他拔了u盘塞进自己口袋,说:“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别等我吃饭了。”
白遇之不会判断剧本好不好,能做的也只有每天陪他一起看。
这天晚上,傅轻慌慌张张回家,嚷嚷着“我要拷个剧本,快快快给我u盘”。白遇之从卧室抽屉里拿了一个u盘递给他,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傅轻:“我导师今天在学校,我想给他看几个剧本,请他帮我看看哪个好。”
再次听到郑谦的名字,是源于一条娱乐新闻。
郑谦死得轰轰烈烈,粉丝哭得呼天抢地,时至今日,依然有不死心的人认为郑谦的死因有内幕,信誓旦旦说他是被人迫害的。
那天,傅轻拍的一个服装广告悄然上线。品牌并没有给他太多关注,除了和几位当红明星一起拍摄的这组照片外,再没有别的了。
这事过去之后,白遇之很快就忘记了,直到小半年后,他收到一个莫名奇妙的包裹。
是一个u盘。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为是傅轻买了填的他的名字,于是拆了包装,随手放在桌上,把包装袋扔掉。
老人在电话中解释道:“这个电影当时没拍完,小谦一定觉得可惜,他当时……应该也给剧组添了不少麻烦。我上网搜过,导演似乎之后也隐退了。我们想着,还是该物归原主。”
白遇之静静听着,这时才张嘴询问:“所以呢?”
老人说:“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门路,你们年轻人爱用的网络和手机我们都搞不太懂……能不能,小白,能不能帮帮我们?”
原先郑谦的卧室被封了起来,里面的东西都还维持着他自杀前的模样,现在,他们也终于敢进去收拾打扫。
郑谦的东西很多,各种人物小传、手稿、定妆照胡乱堆在一起,他们花了几乎一周才勉强收拾好。他们也找到了的剧本,明白了那封所谓的遗书,不过是电影道具。
郑谦是真的很喜欢,剧中的服装大部分都是他的私服,那封信也是他自己誊上去的。
“小白,有个事,叔叔想找你帮忙……”
前不久,他们在家里又翻出了一些郑谦的遗物。
郑谦去世之后,王阿姨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精神崩溃,持续了近一年后,老伴终于觉得不对劲,拉着她去了医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尝过了失去至亲的苦痛和悲伤,这是无论花多少时间都不能抹去的伤痕。
白遇之坐到沙发上,轻声说:“还好,丧事是我爸以前的同事帮忙弄的。”
“我是昨天给你父亲打电话才知道的,小白,虽然……你该告诉我们的,让我们也帮帮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又没个人照应……”
傅轻搬来和白遇之一起住已经有几个月了。租房子虽说比宿舍方便些,但也有麻烦的地方。短短几个月内,白遇之学会了做饭、修水管、安装灯泡一系列居家技能。
傅轻的学校不允许他们在就读期间外出接戏,傅轻就老实地待在家里,不过,得益于入学时那场小小的风波,傅轻偶尔会接到一些广告。
比起白遇之,他总是更忙一些。
老人带着点高兴,说:“哎,是我。”
白遇之离开苏州到现在不过几年的时间,郑叔叔年纪不小了,却也无论如何不至于衰老至此。他又想到郑谦死后,老人一夜之间白了的鬓角,实在狠不下心挂断电话。
老人说:“小白,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了……你,你现在还好吗?”
白遇之随意看了几眼那些新闻,关了网页窗口。
当时如果再继续看一点点,白遇之就会看到那条“即将重启”的新闻。
就在第二天,白遇之接到一个老家那边的电话。和父亲搬到上海后,他把以前用过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换掉了,此刻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归属地,恐惧又疑惑。
可这一次的新闻标题,让白遇之心里一紧。
“惊天内幕!郑谦的真实死因大揭秘”
不用点进去看都知道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新闻。
白遇之下了课,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品牌的网页,把这几张广告图保存下来。
傅轻镜头感很强,和几个流量明星同框,气场也没被压下去。
白遇之看了几遍,觉得这组照片真是太棒了,从神态到仪态,实在没有别的需要改进的地方了。
白遇之刚刚递给他的u盘容量不够,里面的内容又很重要,不能随便删。傅轻又在说:“啊啊啊啊啊这个u盘太小啦!还有没有别的?我好急我好急,快快快。”
话音刚落,他看到桌上有个黑色物体,正被一沓纸压着。他把上面的纸拿走,说:“我找到u盘了!”
白遇之还在翻找着,闻言“哦”了一声,放下手里东西,坐到他身边。
他没看到包装袋里同样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完整剪辑”这几个字。
那段时间,又有一位导演找上了傅轻。
傅轻已经大四了,很快就要毕业,他收到了几个看上去不错的剧本,每天都处在喜悦和恐慌之间。
*
几天后,光盘如约寄到。
白遇之在网上找到了那位导演的邮箱,发过邮件后,导演竟真的给了他地址。白遇之一刻没耽误就寄了出去,在快递盒里还加了张纸条,写着,光盘随意处置,别再寄回来给我。
最后,他们翻出了一沓光盘。
郑谦有个习惯,他自己演过的戏,一定会自己刻一盘高清画质留存。也有,只不过中途拍摄的时候该过剧本,他刻在光盘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光盘封面还用马克笔写着“xx月xx日还苏导”。
老两口想了很久,决定把光盘交给剧组。
检查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一家人很有可能有遗传的精神类疾病。
老人失去了孩子,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妻子的悲痛。好在,王阿姨病得远没有郑谦严重,经过一年多的治疗调养后,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她也终于在老伴的陪伴之下走出了丧子的悲痛。
白遇之打断道:“也不是一个人,我现在和朋友住一起,他很照顾我。”
老人自然将这“朋友”理解成了“女朋友”,语气中甚至带上了那么一点喜悦,“那就好,那就好。”
通话暂停了几秒钟,就在白遇之想要切断电话的时候,老人艰难地又一次开口。
刚谈恋爱时的甜蜜和激情并没有随着时间变淡,两人几乎把除了工作和学习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对方,连假期都不例外。
随着妹妹的出生和成长,傅轻母亲和继父的心思更多地花在了小孩子身上,他也自觉自己越发难以融入家庭,回家的次数更少。至于白遇之,更是对于老家没有半分留恋。
但他不回老家,老家的人却找上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