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是伤患,不能再受冷,怎么能去睡冷冰冰的客厅!”你义正言辞的制止他,“你要是再伤了病了就必须去医院了!”
男友默了半响,视线幽深的盯住你:“那你睡哪里?”
“我就睡客厅呀!”你大无畏的摆摆手。反正你没病没伤的,又不怕冷,大不了晚上多盖几重被子就可以了。
长手长脚的男友靠坐着粉色蕾丝滚边的枕头,身下就是铺着一套粉色珊瑚绒被,头顶还挂着粉色的公主纱帐,整个人都不禁有些僵硬。
男友本身是个有些古板迂腐的性子,万万没想到你们还没结婚,他就已经躺在你的床上,而且周边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显然和他格格不入,但偏偏这些又都是你的最爱,床上那个大大的毛绒熊娃娃还是今年他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你看着平日里帅气镇定,即便是那种时刻也极其镇定的男友却在你漂亮精致的床上如坐针毡,手脚僵硬不知该往哪里放的窘迫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阿绵,你别抱我这么紧,睡衣有点湿,会把你的衣服也打湿。”
“……没关系。”你不动声色的又把他抱紧了些,免得一会儿打滑两个人都摔倒。
你摔了倒是不要紧,拍拍灰就起来了,但满身伤痕的瓷瓶子男友绝对不能摔,这一摔你怕自己不能把他完整粘起来,那就太糟糕了。
他与你目目相对,久久不言,眼底深沉。
男友的性情一向温和自律,而你的脾气也是个矜持端庄的,但再端庄再自持,你仍是个深陷恋爱里的普通女孩,偶然还是会有些任性,有些胡闹。
你明明知道这和你一贯稳重的作风不同,可你面对你的男友时,你就是会忍不住的发发小脾气。
其实你是鼓足了勇气才能说出帮他擦药的话,但他一定比你更难堪,你就装作无事的继续开口:“我看了说明书,那个位置你一个人肯定弄不好。”
“不用,我能……”
你眨了眨眼,郑重其事:“而且你今天又洗澡又摔伤的,折腾了这么久,你真的还有力气给自己上药吗?”
你的心里一沉,藏在床下粘腻的手心慢慢捏紧,你暗自给自己鼓气,脸上仍是笑嘻嘻的不着调。
你笑着说:“我的白宝宝在这里,我的家也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回来啊。”
“是啊,我也这么想。”男友笑意淡淡,“最起码你的家还在这里,所以你不会不回来。”
他看着你,眼神温和,平声细气:“回来了。”
你敏锐的察觉到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你迅速收拾了表情,装作无事的快步走上前,笑着在他身边蹲下:“是啊,我回来了,白藏。”你努了努嘴,故意笑眯眯的打趣他,“我不在家的时候,白宝宝怕不怕啊?”
你实在担心男友一个人待在空寂无人的房子里。
你实在是怕了,惧了他那双空荡荡的,没有起伏的漆黑眼瞳在没有看见你时,就会眸光散开的凝望着某处黑暗的方向,这会让你产生一种随时会丢失他的错觉。
十分钟后,你气喘吁吁的打开门,随意踹开皮鞋,几步跑进了卧室。
他垂头凝视着身边蹲着和自己说话的你,从你的角度看去,你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睫原来又密又长又黑,睫尖微微的向上挺翘,露出一双很漂亮很通透的黑色眼珠,像是一对价值不菲的黑珍珠。
迎着你木愣愣的表情,男友苍白的嘴角缓慢的勾起,对你浮起淡淡柔柔的笑。
“好。”他轻声的应答,“我等你。”
不忍心他再多受一分钟的痛苦,你慌慌忙忙的把他抱回床里安顿好,确定他不会再滚落下床出意外后,转身就拿了钥匙风风火火准备出门去买药。
只是临走前,男友虽然一字不说,目光却紧跟着你,狭长的漆黑眼珠深沉似海,沉静的眸光绵延细水般的延伸进你的眼底,看的你心口都要软化成水。
你在门口犹豫了半响,又小步跑了回来。
想起以前你身边的朋友也有过这种情况,当时你还好奇问了几句,对方和你无话不谈,就耐心的告诉你这事必须及时擦药疗养,还要细心呵护,不然以后毛病一大堆。
你想起朋友当初的再三警戒,马上就说:“白藏,你那里必须擦药治伤,不然会留下毛病!”
闻言,男友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红了又白,随即转开眼,紧紧抿唇。
之前都是他站在你的面前为你遮风挡雨,而现在,你必须当他最后且唯一的盾牌,让濒临破碎的他躲进你的怀里,听着你的话语,枕着你的守护,安心的睡去。
你抱着男友,在心里暗暗对自己和他发了誓,从今以后你会保护他,从现在,到未来。
5
你眼观鼻鼻观心的靠近趴在浴缸边紧紧裹着睡衣的男友,弯下腰揽住他的瘦腰,借力把他从满是水渍的瓷砖上小心拖抱起来。
短短一天的功夫,你已经抱他抱得很习惯了,都没有发觉到抱住他的一刹那瞬间僵硬的身体,以及他微微低头咬住的下唇。
快近中秋,天气冷了不少,你把他带去已经开好空调的卧室,免得他昨晚受了冷风后感冒发烧,到时候新伤旧病叠加,就是再不想去医院也得去了。
你看着他无力靠在你怀里露出痛苦的表情,扭曲了神色,小口小口的喘着粗气,苍白的手背泛起青筋,细长的手指颤抖攀附上你的裙角往里搅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此时此刻,你看到他的痛苦,看到他的忍耐,还看到他对自己的羞耻与对你的体贴,这让你猛然地想起在浴室门口无意听到的那一声低吟。
男友是一个极其善于忍耐的人,可光是清除体内遗留的浊物就能让他痛的忍不住出声,那么受到那些残暴的,非人对待的时候,他又该有多么的痛苦。
“没…没有,是我自己的事。”男友抽着冷气答你,“和你没关系,阿绵,别担心。”
你愣了一楞,猛然就反应了过来,男友的那里一天下来都还没有擦药医治,浴室的时候他只是给自己清理了身体里的东西和抹了擦伤药而已。
不管你是无意识的忽视还是有意识的忘记,你都没有过于关注男友真正受伤的地方,自欺欺人的跳过了此事。
显然是拉扯到伤口的男友靠在你的怀里,脸色惨白,身体都在微微的抽搐,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缓过来的第一眼就急忙看向你,上下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后还不放心的反问:“阿绵,你没伤着吧?”
你使劲摇头,满目心疼。
“你没事就行。”男友艰难的扯了扯笑脸,“放心,我也没事,你扶我起来吧。”
坐在对面随时观望你的男友见状,担心你会受伤,下意识的扑上前想拉住你。
很明显,他忘了现在的自己还是个带伤不能乱动的残躯。
随着一脚直接踩烂了那个小箱子,你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男友在背后看着你踩着高高的板凳往外使劲拽,压根没注意他这边的犹豫矛盾,目光纠结一番过后忽然就暗淡下来,眼里都是明晃晃的讥讽与嘲笑。
讥讽自己的妄想,嘲讽自己的可悲。
于是他再次开口,轻声细语如初:“你小心着些,别摔了。”
4
男友清洗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你来回看了几次时间,担心耗费太久对他伤口不利,屈指在门外轻轻规律的敲了三下门,耐声询问他还要不要再继续洗,洗完需不需要你进去帮忙。
让他睡软软绵绵的床枕,你却睡狭窄冰冷的沙发,这当然不符他平日里体贴照顾的绅士作风,可你坚持不肯退让,一再声明要是他明天早上醒来体温升高就立刻去医院,男友只能沉默的答应了。
快到晚上,你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搬被子铺被套,忙的热火朝天,身长腿瘦的男友坐在床头看你忙碌半天,犹豫了好半天,忍不住开口:“要不,要不你和……”
你正伸直了胳膊掏衣柜高处的枕套,没注意听他这边,头也不回的反问:“啊,你说什么?”
“阿绵,”你的男友颇有些为难,眼神闪烁,“你家里,没别的房间了吗?”
“没有了。”你弯弯眼睛,语气竟有一丝愉悦,“我买的是单身公寓,两室一厅,另外一间被我拿来做书房了。”
“那我睡沙……”
现在你不忍心让他再受一丝伤害。
感受到你低闷的沉默态度,男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一话,默默靠着让你把他往卧室里带。
纵使男友全力配合你,当你一手抱着人,一手推开卧室的房门时仍是满头大汗,你把男友带到自己软绵绵,粉嫩嫩的床边,谨慎小心的把他安放在床头的位置坐着。
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再完好无缺的人都会暴露一些小毛病小缺点,这是喜欢人的真实表现,而面对不喜欢,没感情的人,人的所有完美才能一直维持下去,只是笑不达眼中,情不达心底,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之间始终隔了山高水远的遥远距离。
你打心底的喜欢着男友,男友对你的在意也不遑多让,他的自律与规矩在你身上从来不会出现,他不会嫌弃你的任性,更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自打回来后就是破布娃娃一般只能事事由你照顾的男友,你当然这知道这时的他压根没有力气翻过身子姿势别扭的给自己上药,他连站起来都是个大问题呢。
你知道的事情,显然也是他深以为然的事实。
不擅说谎的男友无法反驳你,也无法反驳你。
他再次注意错了重点,但你深知不能紧追,细水长流的道理,只是笑而不语,低头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找出几管药膏,拿着先认真看了看说明书,然后抬头看向男友。
迎着你清澈透亮的目光,男友的脸色微微泛白,笑容牵强的开口:“药给我……”话没说完,你就打断了他,直言道,“白藏,我帮你吧。”
男友的脸色一下白透了,嘴角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下去,碎裂成片的落在了他手边。
你往日是个腼腆自持的模样,连说个笑话都是支支吾吾的,从来不会这样对他撒娇卖萌,男友楞了一下,也是笑了,跟着附和你:“怕,很怕。”顿了一下再道,“不过你回来了,我就不怕了。”
他明显是在配合你的不正经与打笑,但你必须要演下去,接着笑嘻嘻的反问:“我的白宝宝怕什么啊?”
“那就怕的太多了,怕黑,怕暗,怕冷。”男友垂眸看着你,声轻语重,“更怕你不回来。”
去卧室的路上,男友全靠着你缠在他腰间的双臂勉强挪脚,他大半个身子靠在你身上,在你耳边哑着声音致歉。
“阿绵,对不起,我把你的浴室弄乱了。”
“……没关系。”你低了低头,闻见他身上飘来的淡淡甜香,是你经常用的蜜枣桂花沐浴露。
你看着屋里的景象,心里一咯噔,此时已快近晚上九点,而男友就侧开头盯着窗户外面阴沉沉的黑暗看,面无表情,呼吸薄弱,像是一座完美石膏像凝固成了永恒。
你发现他就维持着你走前的姿势,一动未动过,轻轻搭在粉色棉被的右手指尖完全没有挪过一丝位置。
凝视黑暗的男友听见了外面的响动,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淡淡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嘴角,仿若没有生命的石膏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有那么一刻,你在他深沉晦暗的漆黑眼珠中,恍惚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一切。
你就是他的一切。
找到一家最近的药店快速买好药,你就紧赶慢赶的赶回去。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回到他的身边,靠着他的手臂再三保证,“我就在楼底下不远的药店买药,买完就会立马回来,一秒我都不会耽误的,你在家里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你觉得,你这辈子最耐心最温柔的时刻也不过此时了,连你最喜欢的外公都没得到这种待遇。
乖巧坐在床头的男友像个大大柔软的玩偶,外表看着完好无损,其实里面软的一塌糊涂,随便扯扯就会碎成一地。
他低声道:“不用了,后面会慢慢好的。”
“不可以!”你第一次这么坚持,“你医院不去都算了,怎么能连药都不擦!?必须擦,要是不擦我只能打电话把你送医院了!”
你再三坚持,威逼利诱都用尽了,男友横竖拗不过你只好答应。
眼皮下的男友靠在你怀里,英俊帅气的脸庞煞白,没有血色的嘴角抽搐,细长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抓紧了你的裙角,指尖都掐的泛了白。
过了好一会儿,你才瞧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平缓,但眉目之间仍有痛楚徘徊不走。
情况再明显不过了,不解决他痛苦的根源,他的伤就不可能会恢复。
为了你,他忍受了多少的伤害与痛苦呀?
这时的你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趁着男友没有看见,你悄悄掐着大腿逼自己把眼眶里的东西都吞回深处。
你告诫自己不能崩溃,最起码不能当着男友的面崩溃,要是你都崩溃了,他一个人该怎么度过这段时间?
因为你潜意识的就认为,你的男友肯定不愿意你提及这个鲜血淋漓的伤疤。
他宁愿它掩藏的越来越久,无论是抵着伤口缓慢的修复,还是伤势拖延成了溃烂,他也不愿让你触及一丝半点。
这也就导致如今即便是一点点的举动就能让他整个人痛不欲生,恨不得生劈成两半。
你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把易碎的男友小心翼翼的扶回床上。
身体刚落回床上,男友闭着眼闷哼一声,薄薄的唇角都被他咬白了。
“怎么了?我弄伤你了吗?!”你手足无措的扶着他的手臂动也不敢动。
那个小箱子是以前别人买给你的伴手礼,不算太贵重,烂了就烂了,你并没有多在意。
可当你听到这声满含痛苦的呻吟时,你心里顿时一惊,慌慌忙的抬起头,果然就见男友从床上滚落,半边身子俯趴在地,脸色刷白,牙关咬紧。
“白藏?!”你忙丢了枕套跑上去扶他,关切道,“白藏你没事吧?”
你随口应了一声好,伸手一把抓住靠里的枕套,狠狠拽出来后就从板凳上一跃而下,却是没注意到板凳旁边还有个小箱子。
临时收脚已经是来不及了,你一脚就慌慌乱乱的踩了上去。
“阿绵!”
耗费了一个小时才清理完的男友当然不指望自己还有多余的力气走出来,只能用虚弱的声音答应让你进来。
你站在门外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尽量稳了声音,很是礼貌的说了声:“那我进来了哦。”
等到他说请进以后,你才推开浴室门,一眼就看到被远远丢弃在角落里的脏衣破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