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玉听得出来这是在笑她,却是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阿游的眼眸藏在暗处,照不出她脸上丑态,便也不甚在意,缓缓到他跟前,撸袖子扯衣襟,探察过每处鲜红印记,数目不差后,才道: “阿游,尚四小姐的奶妈看出来了。”
阿游迁就着她攻势,越吻越急切,哪里预着这一下,他停在她耳根处,调息几瞬,平复些许,边笑边咳道:“看出来了没趁势闹起来,玉儿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她要的是她们四小姐。”守玉见不得他难受,忙不迭地给抚背顺气。
守玉差不多放下心来,做到此处,爱之深恨之切,便是有些破绽,也不会即刻就被察觉。
“尚四小姐”捂着脑袋,小声争求道:“唉哟哟,我现在可是卢家七少夫人,您动不动跳到我头上来,可怎么做人呢?”
“你还记着如今做了夫人,就趁早忘了做贼的心,不然我此时将你脑壳敲掉,还俭省些。”尚奶妈到底是经事的老妈妈了,见着芳芳小姐如此低声下气,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心来,叨叨不绝大谈为人妻之道。
而尚家岛的四小姐尚芳芳,阿莫只在送聘礼八字时,匆匆见过一回,时间又紧迫,赶命似的能捏个大致形容已是不易。
但是要想瞒过身边亲近之人,只下这点子功夫却很是不够。
守玉见过尚奶妈记忆之中的四小姐之后,便将身上细小处的差异都补全了。
“姆妈,姆妈。”守玉拿捏着腔调,尽力模仿尚家四小姐,将尚奶妈唤醒。
尚奶妈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神智渐渐回笼,喃喃道:“小姐唤我做什么?”
“姆妈也被送上这吃人不吐骨头都岛上来了,我当真做不成海盗了,连尚家的女儿也做不成了。”她做万分惋惜状,长叹不止。
守玉稍稍收敛了些,不晃荡了,谦虚道:“果真是自小养大的情分不掺水,阿莫给我加了片鳞还是没躲过去。”
“说起这个,玉儿身上抹的鱼油化形膏也该补一回了。”阿游瘦得骨头连层皮手指滑过她裸露后背。
守玉嘤咛一声,假模假样推拒道:“阿莫会给我涂的。”
“阿材将桃子们与主干连接的支系都换成他自己的了,你别担心。”守玉急得要命,只觉得自己身内有把火,火种在阿游身上,源源不断的薪柴也由他给予,煽风浇油的活计便也一并做了。
他却作壁上观,由着守玉发泄般扯落衣衫,身上却连红都不红一下。
与她赤诚相对了,眼神仍然冰清玉洁,还端的是副不耻下问的气度,虚心问道:“师妹哪里学来的本事,还在山上时,除了身子杀人,旁的”
阿游点头,附和道:“大喜的日子见血,是不太好看。”
见她面色平常,无甚多余的反应,还是不大放心地问道: “玉儿怎么做的,打昏了藏床底下了?”
守玉边脱着衣裳,兴致未减,眼里光亮摄人夺魄,“那帐子上头晃着大桃子呢,寻常粉桃儿绒绒多汁,碰一下就是个疤瘌,你家的却不一样,紫幽幽晃得人心烦,还是阿材告诉我,才知道它们哪里是不会告密的好桃子,原来全是不用眨眼的眼睛,连床帐之内的事也要盯着,你家长辈那样大的年纪,也不知尊重,也不怕长针眼,
守玉凝住神思,再探便清晰许多,那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句话——“我错了,我不做海盗了”
横折钩捺,笔饱墨酣,写到近前的几行,却变成了——“我错了,我不活了。”
而离得最近的,近到将她膝头布料也染上墨渍的那一句是——“我不做海盗,不活了。”
阿游摸索着攥住她腕子,将她掌心按在自己狂跳的心门上,“玉儿交不出人,该不会把讨债的弄死了吧?”
“不过生了我出来,几乎将姓赵的一家气数磨尽,再多些人命,我几辈子能还得清?”
“况且你三日大喜还未过完,有甚要发落要算账的,也得等这三日过去了才成。”
守玉还是没什么底气,害怕多说多错,之后便死命忍着,闷声听了半日训话,阿莫适时进来,搀着哄着姆妈去歇下,这才算是过了第一关。
她循着记忆里的路径,七拐八绕地找见了昨日的密室。
阿游抱着胳膊坐在桌案前,一副等久了的样子,见了她就嚷起来,“哟,哪里捞了生鱼吃也不擦嘴?“
“既然如此,今夜无月,姆妈便同我摸下东北角儿的礁岸,那弯角处我藏了艘小船,岛周形势风向已在我腹中,若推算不错,子时顺风而走,海神娘娘庇护,不消半柱香功夫,便永远离了这鬼地方。”
尚妈妈先是攥着她右手,数着上头一个个茧子,那都是四小姐在家里经年累月受罚,点灯熬油才生出来的。
及听到最后,跳起来往“自家小姐”头上砸了个暴栗,“我就知道你这死丫头贼心不死,难得有个好脾气的爷们愿意给你接过去,好好跟着人过日子,借这岛上灵气修炼,或是日后跟着爷们出门历练也有个照应,哪日里得了大造化,不比你在浪头上做贼老子强?”
尚奶妈怔了怔,恢复成数刻前的怀疑神情,接着发难道:“不对,你骗不过我,你们卢家弄什么鬼,将我们四小姐丢了,找个假货就想混过去不成,我老婆子在一日,就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姆妈说的,嫌隙皆是在平淡日子里生出来的,我听您的话,顾惜这段姻缘,好好经营下去,反而叫您失望了呢。”她举起右手,打量着上头才长出来的老茧子,
鲛变之法以鲛人尾上鳞片与深海鱼油配合,可幻化世间万象,要想万无一失,最好是能眼见为实。
“她忙得很。”阿游放开她,翻出砚台色块画笔等物,在案上排开。
守玉也不藏着,虽喘气急促了些,仍大方道:“是师叔教的造境之术,我还没学透,勉强拉她入境,才看到了尚四姑娘正脸儿,照样拓出来,也不知道可混过去多久。”
她说的是“不过而而”的假客气,面上得意至极,摇头晃脑,顾盼神飞,头发丝儿也跟着荡呀荡。
“玉儿真厉害。”阿游赞道,又想到玉修山的造境术可在卢家岛的结界之内发动,而不引起怀疑,守玉这会儿才多少功夫,假以时日,待她修为高涨,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我也没把尚家姆妈藏起来,上赶着找死的事儿,我才不做。”
虽然说得是正事,阿游直等她脱得精光赤条,伸手握住那段细白腰肢,极有诚意称赞道道: “玉儿最聪明了。”
他含住守玉耳垂,极轻极轻印上个齿痕,再浅浅舔了下,便道:看在同门一场的交情上,也教教师兄,怎么样才能躲开那些眼睛?”
守玉心有顾忌,幻境不敢全面展开,看到的尚四小姐时哭时笑,忽而梗着脖子闹着要离岛出走,忽而欢天喜地在屋里试妆备嫁,总没个固定形象。
她以为是技艺不精,才看不分明,可是再从头梳理一遍,又觉得眼见非虚,那一幕幕影绰绰的走马灯光景,确是在尚四小姐身上鲜活发生过的,是她不知为何打定了主意搁下,又实实在在付诸行动的心之所向。
“礼成那日,只四小姐一人在这无亲无故的岛上,奶妈到底是旁观,不能完全知晓她所思所想,但又断定她是会跑的,可见从小看大的情分不是作假,”守玉对着尚家奶妈呆滞的面庞自语,半是惊讶半是钦佩道:“每天放弃一万遍,事到临头,还是由着性子去了,想做海盗的志向,在姑娘堆里真是少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