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野车站,走到九段
从来都没有过的焦虑?
拄着那拐杖,花费整整一天
柳生真辉刚刚送别了一个熟悉的人,是金德林,他是胸部受伤,虽然做了手术,也使用了青霉素,然而出现肺栓塞并发症,终于没能挽救回来,已经蒙上芦席抬出去了。
柳生真辉不由得便想到那一次,与金德林还有他的一班朋友喝酒的情形,恍然就在昨日,然而如今金德林已经死了,当时的人也多有死伤,昔日聚会的热闹场景,已经不可再得,柳生真辉心头一阵复杂的情绪涌来,拂去了晒台上的雪,坐在上面拿起葫芦喝了两口酒,便悠悠地唱了起来:
“上野駅から 九段まで
张茂的身体不由自主便抖了一下,他晓得周盛绝不是因为给吓得狠了,凭空乱想,那个人是真的可能会这样做,在他身上简直根本看不到恻隐之心的影子,他对于人,是半点不会有同情与怜悯,虽然他过来次数不多,可是每一次他来到这里,都让自己感到,他腰间的长剑随时都会拔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与那位洪医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洪医官虽然也并不是如同春风一般温暖,也保持了距离感,然而毕竟还是施行了救治,从他们对话的神情可以看出,是为自己一班人说了情的,真是一个好人,然而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为什么与那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那样接近?简直好像炭火与寒冰一样不协调啊。
张茂将身上那薄薄的毯子裹紧,高丽的冬季啊,真的让人感觉很痛苦,尤其是此时,想到外面的风雪,简直有一种隐隐的畏惧,进入高丽之前,对这里的印象就是一个寒冷而贫瘠的地方,真正到来,果然是如此,贫瘠与否倒是还罢了,红巾军势头正盛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匮乏,然而真的是很冷啊。
柳生真辉猜得不错,确实是这样,看着朴承基走出了门,张茂原本紧紧抱住肩膀的两臂不由得便放松了下来,轻轻挪了挪完好的右腿,方才那高丽军官向自己看过来,真的是令人紧张啊。
其实那位“朴将军”长得并不凶恶,相反倒是十分标致的,修长的身条儿,细致的眉眼,倘若是平时路途遇见,自己纵然是个男人,也会多看他两眼,因为实在是漂亮啊,没想到高丽也有这样光彩的人物。
倒并非怎样轻视中原历来的属国,只是从前对高丽人,尤其是高丽贵族,实在是相当陌生,当然了,因为自己本来的身份,就是中原的贵族也不曾仔细看过几个,自从这一回随着朱元帅进入高丽,把那寻常的高丽人倒也看够无数,觉得和中原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就是许多人的脸扁了点,好像一张大饼,只不过也都瘦得很,仿佛干枯的粟米饼,说不上怎样漂亮。
被当作神明祭拜,实在消受不起
妈妈我留下眼泪,喜极而泣。
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这一首“九段之母”,倘若细究歌曲的背景,用在此时实在有些诡异,然而那里面的感情恰适合在这里抒发。
那酋首本来也不是很在意,于是便罢了。
所以申春根也是侥幸生还,对于这班红巾军,当然没有任何好感,只不过既然说到自己身为医师的职责,便也在这里一同救治,不过此时忽然想到,这些人也并非是纯然的匪徒,有一些人本来是工匠,这便使这种救治脱离了单纯人道关切的范畴,变得更加有现实的说服力,连自己也觉得从事医疗救护的时候,不再那样总好像是违背自己的本心。
朴承基最后又叮嘱:“注意安全,这些人毕竟是红头贼,即使受伤,也不会安心,如有异动,马上处置。”
儿子啊我来了,来看你了。?
? 耸天而立的大鸟居?
在这样气派的神社
かってしらない じれったさ
杖をたよりに 一日がかり
せがれきたぞや 会いにきた……”
自己的家乡是在亳州,就是小明王大宋国先前的都城,自己也曾经是京都之人,亳州的冬天虽然也冷,却不像是这样的酷寒,然而高丽这处地方的天气,简直好像辽东一样,冬季里都是很寒冷的,让人非常的不适应,本来对于辽东,生长于亳州的张茂就很有一种荒远的感觉,仿佛天涯海角一般,只是想一想,就感觉凄凉了,更何况是这高丽,更加远了,虽然与陆地连着,总好像海的那一边,虽然元帅们鼓动得带劲,然而在自己总有些勉强。
可是终究是来了,来到这里,便走不了了,潘元帅是带着一队人冲出去了,然而自己却给捉在了这里,后面的命运,不必多猜也会知道,倘若自己能够幸存得到活命,便会给高丽人关押起来做工,每天从早到晚干活儿,就这样一直到自己死为止。
张茂正靠在那里,正在这样忧愁地想着,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隐约的歌声,曲调很怪,不是中原的调子,不过好像也不是高丽的谣曲,听声音仿佛是那位洪医官,也不知唱的是什么,只不过很是哀伤。
然而这位“朴将军”就不同,毕竟是高丽的贵族呢,她们是叫做“两班”的,那脸庞儿就是滋润,而且也不是油腻的,十分干净精致,单只是皮相便很勾人,更何况那气质风度,站在人丛中一看,便与别个不同,行走动作的姿态非常优美,诚然很是迅捷,然而不显得仓促,仿佛一只狸猫一般,轻巧矫捷,纵然是风一般过去,也是利落洒脱,既干练,又有一种翩翩风姿,高丽的两班,也是不一样呢。
可是在这样一个囚居的处所,自己一看到他,心里就发凉,这小白脸虽然十分俊俏,但是冷酷无情,都不用听懂他的言语,只要看神情就可以知道,把自己这班人都当做是死物一般,那朴将军说话的声音平心而论,倒是好听,比如与那位俊美的洪医官讲起话来,虽然平淡简短,但很是温润的,可以看得出那两个人的关系很好,然而当他的视线扫向自己这边,那温度登时便降了一截,如同原本暖热的乳白鱼汤,忽然间便变成了混着冰块的醋水,又冷又涩,每次他一来这里,伙伴们便不由自主地要挤在一起,如同寒风中的鸡,虽然这房间里的炭火并不是很旺盛,然而本来还不至于冷到如此。
这时旁边一个伤了头部,叫做周盛的同伴靠过来,悄悄地说:“看那位大人的样子,倘若早知今日,便会将我们事先集中在一个僻静处,全部处死。”
张茂听着外面萦回的歌声,渐渐地便有些出神,虽然听不懂歌词的含义,然而那种情感,就仿佛在召唤远方的游子,他不由得便想起了故乡的亲人,真的痛楚啊,今生只怕再见不到母亲姐妹的面。
柳生真辉点头:“尽管放心,我一直带着武器,就是为此。”
自己还没有超越到,愿意用本身的生命去换红巾军的命。
朴承基转身离开,柳生真辉回过头来再看那一些红巾军的伤兵,许多人脸上都是那种“终于走了”的表情,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柳生真辉能够理解,朴承基这个人,确实是很给人以压力啊,尤其是在立场对立的状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