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送给你。”朴承基清淡简洁地说。
柳生真辉笑道:“原来是送给我的吗?既然这样,那么我便写几个字在上面。”
朴承基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柳生真辉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在画幅空白处写了短短一列字:朝顔に钓瓶とられてもらひ水。
这时柳生真辉显然高兴得很,伸出右手便握住朴承基放在桌面上的左腕,笑道:“金兴庆当时的那个样子,我真愿意付钱再看一次!”
朴承基见他如此快活,不由得也微微一笑:“金校官意想不到吃了苦头。”
柳生真辉咯咯地笑,收回了手,目光落在纸上,继续看着上面的图画。
柳生真辉点头:“是这样,脑干相当重要,举凡心跳、呼吸、消化、体温、睡眠这些重要生理功能,都与脑干的功能有关,所以假如损伤了脑干,不仅会造成意识障碍,严重者可能影响呼吸、循环、消化、神经这些系统的功能,甚至危及……。”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柳生真辉转过头去:“……生命。”
“表层的大脑皮质,很难想象如果用针戳这里,它居然感受不到疼痛。”
“要感觉到疼痛,就需要由感受器,传入神经,神经中枢,传出神经,效应器合作产生,但是大脑作为神经中枢,本身没有效应器,便无法感受到疼痛,这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印证大脑的特殊地位。大脑是一个神奇的器官,虽然外界的光线图形最终在这里成像,然而大脑居于颅骨之中,自身是处于黑暗之中,关于大脑的功能,还有许多没有研究清楚。”
“柳医官,你让人看到了希望,我当医生越久,就越感觉失落,因为面对许多疾病,都束手无策。”
朴承基浅浅地笑着:“是一个爱花的人。”
然后朴承基看着那与汉字不同的屈曲文字,道:“日本的文字,有些不同。”
柳生真辉便给他解释日本文字的构成:“是由汉字和假名组成的,这一种是平假名,由汉字的草书演化而来,本来是用于写和歌、物语,据说宫中的女子们常年抄写,慢慢地,诗集中的汉字便简化成了假名,因为主要是女子使用,因此又叫做‘女文字’。”
而且平日里还会深深掩盖,从前自己一向以这种严格的自控能力而自傲,自己的情绪,旁人难以察觉,即使是自己所爱的人,如果不是自己诉说,也是不会晓得的,如同密封在铁箱中的水,六面都焊接严密,无论怎样翻转,都不会漏一滴水出来,然而此时回味,牙根真的是有一点隐隐作痛,虽然并非刻意否认心中的感情,可终究好像是给人拔掉了牙齿。
控鹤军医疗所里柳生真辉的住处,自他来到这里之后,很快便种上了朝颜,到了六月的时候,每天的清晨,都有朝颜花带着露珠开放。
十九日这一天,军官宿舍的一个房间里,桌面上摆放着墨盒颜料碟,还有一只柿釉水注,朴承基手里拿着画笔,蘸了紫色的颜料,正在纸上细细的描画。
虽然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开始练习毛笔字,不过柳生真辉的字迹却也说得过去。
“是什么意思?”
“朝颜生花藤,百转千回绕汲瓶,主人借水去。是加贺千代女的俳句。”
朴承基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左腕上的衣袖,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没有按在上面,然而温度却一时未散,就好像蝴蝶曾经停留,虽然很快飞去,那种触感却仍然留在手背皮肤上。
朴承基又添了几笔,这一幅朝颜便画好了,他将画笔在黄褐釉质的笔洗里面清洗了一下——这个笔洗很有现代风,平底碟心绘制的是章鱼,囊状头部下方凸出的大圆眼活灵活现,挥舞着的八只长长的脚爪,飘逸优美,连吸盘都表现了出来,整体是是艺术的写实,柳生真辉觉得,莫名地有一点漫画风格——搁在笔架上,将画纸轻轻向柳生真辉那边一推,柳生真辉揭起图画,很有兴趣地看着,笑着说:“朴长官,你画得很动人。”
朴承基微微一笑,自己的绘画技法不能与殿下相比,难画樱花,况且樱花虽然是很美的,但是绚烂易逝,自己也并不太想画。
金兴庆抹着嘴,原本雪白的小脸一片青绿:“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题?”
柳生真辉:真的好像医学院新生,刚上过解剖课,各个都不想吃饭,尤其是不愿吃肉。
柳生真辉眉飞色舞地讲述一遍,朴承基听着,忽然间想到了那一次洪麟头部受伤失明,申太医对针灸术的犹豫。
“其实,我也有许多遗憾。”
即使在自己的时代,很多时候也会感到无奈,不仅仅是自己这样一个住院医师,即使那些高等级的医疗专家,也会为这种无力感所纠缠。
然后两个人又聊起了针灸术:“所以头部针灸,因为有头盖骨的覆盖,并不会触及到大脑,但是如果是针刺后颈部的一些穴位,比如如风池、风府、完骨、翳风,这些穴位都在颅底,颅骨和颈椎的联合处,倘若不小心,就会伤及脑干是吧?”
朴承基看了看白纸上的假名,又看了看柳生真辉,不知为什么,这种“女文字”与柳生真辉联系在一起,竟然丝毫都不违和,看到了假名,就想起柳生真辉,而且柳生真辉很喜欢唱女人的歌,然而并不矫揉造作,那样既非女人,也非男人,柳生真辉是很洒脱的,对人世有独特的感受。
他画了几笔,便问旁边手托着腮正看着自己作画的柳生真辉:“金兴庆校官是为什么忽然间身体不舒服?”
柳生真辉噗嗤就是一笑:“金校官啊~~那一天请厨房买了牛脑,大家坐在一起参照牛脑,讲解人脑的构造,讲完之后,就将那只牛脑下了锅,结果吃饭的时候,偏巧与金校官坐在一起,我与孙医官用筷子夹着牛脑,分辨那个部位究竟是前脑还是脑干,便没有留意旁边,哪里看到金校官的脸色便有些发绿……”
当时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