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让霍景沄为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划分各个阶段,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分为两部分。前半部贯穿了他与两位兄长亲密无间的岁月,是明亮而温暖的,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清隽优雅的霍家小公子,霍潜苍和霍珣见证着他人生当中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而后半部分则始于高中那年,从那时起他便与兄长们分隔两地,此后在异国他乡独自前行,身边再无与他一起在夏日凉风中共听蝉鸣的人。
如今,与他渐行渐远的兄长又回到了他身边,在海浪声中亲密无间地回忆过往时光,仿佛从未离去。
她既不阻止孩子之间的亲近,也从不担心霍潜苍和霍珣会对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霍景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自始至终流露出对这两个刚收养的孩子的绝对信任。只是时不时在人前笑着提起这事,说些“宝宝以前都是要求自己睡的,两个哥哥来了后就要哥哥陪”之类的话,然后故意把话头抛给霍景沄,逗弄自家易羞的小宝贝。
开头两次霍景沄还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躲在哥哥们身后红着脸跟长辈们解释:“因为我好喜欢哥哥,才会想跟哥哥一起睡哦。”
然后被叔叔阿姨们善意的笑声和戏谑声淹没。
这样的举动持续了大半个月,佣人们虽未在雇主面前显露出什么,暗地里却是各有想法,就连一向稳重的管家都隐晦地向霍夫人表示过他的担忧。
“没关系,”霍夫人出身大家族,自然懂得霍家内外对这半路冒出来的俩孩子有何想法,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宝宝当初就是被这俩孩子所救,感情好并不出奇。待宝宝身体再好些,我们也打算办个宴会,正式对外宣布收养的事了。”
而待霍景沄的纱布拆了后,霍潜苍二人直接给这群成年人们另一个“惊喜”——夜里他们趁人不注意,直接跑霍景沄床上去睡了。
自霍景沄记事起,霍潜苍与霍珣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就陪伴在他的身边。霍潜苍内敛安静极有主见,霍珣活泼调皮不服从管教,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观点都截然不同,只有在对霍景沄好这事上始终保持高度一致。
在其他小朋友还隔三差五跟兄弟姐妹吵架斗殴的年纪,霍潜苍和霍珣就已隐约显现出日后宠爱弟弟的架势,还是豆丁一样的两人无论去哪都带着这粉雕玉琢的宝贝弟弟,对待洋娃娃似的精心照料,得到什么好东西都捧上来跟他分享,别说打架,就连小小的争吵也没试过隔夜。
那不是外界揣测的养子对本家嫡子的刻意讨好,他们对霍景沄自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的喜爱与珍视,因为霍景沄待他们也是如此。
远处的灯光照在霍珣身上,从霍景沄这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星辰的光辉倾洒到他的臂膀之间。
“虽然宝宝含着泪哀求我让你射出来的样子很美……”男人轻车熟路地解开了霍景沄的皮带。
霍景沄一怔。
在外嚣张狂妄到极点的男人心甘情愿地收起全部爪牙,诚心道歉,“我知道的,小景最喜欢我了,怎会舍得让我伤心。”
只是他们与霍景沄之间的疏远源于许多不可抗力因素,并非坐下来细谈就能解开的误会,一切只能等到时机成熟那日才能开诚布公。
“如果是这样,就太伤我的心了。”霍珣把他最珍视的宝贝抱到车盖上,双手箍在对方的腰间,额头相抵。
“我……”霍景沄想要否认,可已到唇边的话在与霍珣的对视中乍然消散,黑夜之中他无法看清男人眼底的爱欲,却罕见地迷失在对方的瞳仁之中,流露出几丝脆弱,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我怎么可能做出让哥哥伤心的事呢。”
霍珣一怔,面上的笑容僵住,心脏似被狠狠攫弄,钝痛蔓延至整个胸膛。
“怎么,”霍珣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不仅没松开分毫,还特意在对方脖颈间说话,任由温热气息喷在怀中美人的肌肤上,坏心眼地逗弄着他,“是因为我上次做得不够好,这次失去了帮你资格么?”
男人怎能容许觊觎已久的猎物有逃离的可能。
上一回他下药,只想把自家宝贝弟弟骗上床,让他食髓知味,所以用量并不大,除去开头那两次,后来都是靠唇舌和手指的功夫让霍景沄爽得发颤。
许是这星辰月色太美,让他忘乎所以,又许是方才的气氛太好,令他一瞬间回到曾经可以肆意向兄长撒娇的时光之中,才贸然说出那句“我好像硬了”。
“刚刚小景说的好像不是这句吧?”男人勾唇狡黠一笑,明知故问。
霍景沄咽了口唾液,仗着酒气道:“刚是说错了。反正哥哥也没听到,不重要的。”
霍景沄小时候曾看了本书,里头提到每个人最早的记忆会对其一生产生极大的影响。
彼时还只有一米二的他坐在书房柔软的沙发上,大腿处是正枕着他睡觉的霍潜苍,左侧还有个低头玩游戏的霍珣。他合上书思忖了许久,直到霍珣都发觉不对劲,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他,霍景沄仍无法确定到底哪段才是他最初的、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
是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被子上,两个小男孩挤在床边等待他苏醒的时候?是两个哥哥挡在他身前张开手,不让坏人靠近他半步的时候?还是他们三人一起挤在花园千秋上,在蝉鸣声中闭眼体会夏日凉风的时候?
“小景说什么?”霍珣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环抱着他的手臂却是逐渐收紧,把人困在自己怀中,截断了对方的所有后路。
“我……”微醺的霍景沄面颊染上薄红,嘴唇动了动,几秒后才寻回说话的勇气,“我的后遗症,好像又发作了……”
尽管有黑夜掩护,霍景沄仍羞于启齿,那几分醉意并不至于让他说胡话,可他也不知为何会神使鬼差般说出直白到浪荡的话来。
小时候的霍景沄脸皮薄,被笑了几次就下定决心要自己睡,然而随着霍夫人离开霍宅回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老霍总留在公司的时间明显增长,很多时候应酬回来已接近深夜。留给他们三人共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霍潜苍和霍珣留宿的举动也越来越自然。
纵使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三个孩子还是更喜欢窝在同一张床上入眠,两个年长的睡在两旁,守着中间最小的霍景沄,在甜美梦境中一起结束这一日。
双亲时长缺席的时光中,是霍潜苍和霍珣的存在点亮了霍景沄的童年,长久陪伴在他的身边。可以说年幼的霍景沄是在两个哥哥体温中的包围告别每一个或愉快或失落的夜晚,伴随着他们的呼吸声迎来太阳的每一次升起,迎接人生崭新的一天。
而首先发现这情况的,也是霍夫人。
诚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儿子有没踢被子的霍夫人在走到床边,与那俩孩子对视的瞬间有片刻愕然。但霍夫人毕竟见惯大场面,当即就蹲在床边,在霍景沄未醒之际,像以往几个月那般轻柔地与床上两个只能听懂只言片语的孩子进行单方面的交谈,随即轻手轻脚地离开。
当日清晨发生的事,霍夫人只向丈夫和管家简单地提了句,至于与孩子们交谈的内容,却未向他人透露半分。
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霍家小少爷小时候就像一个天使,对世间万物充满善意,也从不吝啬于对陌生人释放善意,但他对待他们是明显不一样的。
起初霍家管家和一众佣人并不知霍潜苍和霍珣被霍家夫妇收养的缘由,只知自家小少爷出国在霍夫人身边呆了几个月,回来时不仅带着伤,还带着两个仿佛刚被驯化的野小子。但这三个小朋友的感情极好,在霍宅众人的角度来看,这段友谊并没有一个缓慢升温的过程,而是一开始就直冲到顶峰,从此再未回降。
三个小孩子仿佛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好不容易盼来了团聚,便时时刻刻黏在一处。彼时霍景沄还带着伤,头上沾着纱布,不宜过多活动,于是霍潜苍和霍珣就每日一早守在他床前,耐心等他醒来,再一同玩耍。
快了,霍珣想道,都熬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些时日。
充满克制的吻落在霍景沄眼睑处,霍珣没有让他发现内心翻滚的情绪,说起话来也不显端倪,“既然说错了话,就罚我今晚好好伺候小景,让你尽兴而归。”
话音刚落,霍景沄就被他推倒在引擎盖上,随着视线上移,只见男人狡黠一笑,犹如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小景想要我怎么做?”
他记得三四岁大的霍景沄是如何在那些人的逼近时挡在他和霍潜苍身前,也不敢忘记高中那年霍景沄被他所伤,躺在地上全身是血的惨状。
他最珍视的宝贝的确如他所说,从未做过让他伤心之事。反倒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止一次让霍景沄为他受伤,还狠下心来将什么都不记得的他留在原地,不断疏远,让世上最好最温柔的小景独自难过。
“都是哥哥不好,不该这么说。”霍珣在霍景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而这次,他并未下药。
霍景沄不知,可霍珣十分清楚:怀中这人今夜之所以会情动,不是被任何外物干扰,只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有生理欲望了。
一想到这,霍珣就兴奋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涌动,属于野兽的本性叫嚣,唆使他去侵略、占有眼前这对他不设防的青年。
霍珣的怀抱中满是他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霍景沄的鼻间,而随着两人的躯体相贴,前两日抵死交缠时的触感也在他脑海里复苏,加剧了身体某处的变化。
“哥哥先放开我,”霍景沄轻轻推了推他,“让我处理一下。”
经过上次,霍景沄几乎完全相信了“后遗症”这说辞,只当自己毫无预兆的情动是由于被改变了体质。可毕竟涉及到霍潜苍与他的秘密,霍景沄并不敢将这变化告知老霍总资助的那间研究所,只得计划着自己悄悄处理。
后来他便不再执着于寻找答案了。
倒不是因为身旁那以为他不舒服而把游戏机扔在沙发上,紧张兮兮地准备把他拉回房间休息的霍珣,而是霍景沄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是哪段,都有霍潜苍和霍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