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已经被攥得皱皱的扑克牌,牌面上的女人头戴皇冠手持权杖,美丽庄严而肃穆。是一张黑桃q。
姚琛把牌塞到尚没搞清楚状况的奥斯卡手上,握着他的手近乎虔诚,一字一句道:“王政熊,做我的queen。”
广播紧随其后:
所以只要挨教室找就能找到奥斯卡。周柯宇如是想着却在半路听到有同学说,顶楼走廊上有人为了抢牌打起来了。周柯宇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没什么兴趣,在奔向顶楼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小黄毛,他一眼就认出了奥斯卡,赶紧跟过去。
围观的人群把顶楼围得水泄不通,周柯宇凭借身高优势,干脆就站在外围等,踮了踮脚就看得清清楚楚,在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中看到了熟人。
是姚琛。周柯宇轻蔑地勾了勾嘴角,心想:这家伙明明跟奥斯卡承诺过不打架了,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次这么多人围观,闹大了非得给他退学了不可。
“哈哈哈,我就说这家店辣酱厉害吧,连你这种能吃辣的都会被辣到哈哈哈哈,往后咱们多来哈!”女人又稀溜了一口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姚琛,“你今天是要去派出所吗?我看你在那门口一直不进去,是钱包啥的丢了吗?”
饭点的小面店地方不大却热闹非凡,各色各样的声音纠缠喧闹,店老板朴素热情,这么多年来价格一点没涨料却越放越多,他的生意越来越好,常客越来越多,有穿着校服结伴的学生,忙了一天疲惫困乏的女白领,还有住在附近成天闲的只剩遛弯下棋的老大爷,手里提着鸟笼,佝偻着背进店来,铁丝笼里的小白鸟扑腾跳跃,似有万丈雄心和活力想去蓝天上盘旋,却最终只能撞在笼子上疼得叽叽喳喳乱叫。
姚琛摇摇头说没事,他说那时只是在想,要去那旁边的哪家店,他发了奖学金,不多只有两百块,他打算拿那笔给养父买条裤子。
姚琛浑浑噩噩的,半路遇见了刚下班的养母,紧接着就稀里糊涂地坐上后者的电车,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家门口的小面店。
“饿坏了吧琛琛,瞧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快吃快吃,我今天发工资了,给你点了两份牛肉!”养母四十出头已经头发半白,在一栋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商厦里当保洁,今天倒班,她和同事交接后就赶紧回家,本打算买菜回去做饭,半路看到了丢了魂一样的姚琛。
“嗯嗯,谢谢妈。”姚琛从不喊她阿姨,他知道养母喜欢自己这么喊。这对穷困的夫妻没有生育能力,把领养来的姚琛当亲儿子看待。“妈,你也吃。”姚琛说着往养母碗里夹肉。
那之中有个小小的黑匣子,上面的红点此时正闪着光。
是个微型摄像头。
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周柯宇此时终于惊恐地发现,事情已经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他以前对奥斯卡的伤害,言语上的身体上的,不管轻或重,都会在连接着他和奥斯卡的那条紧绷的红绳上或深或浅地划一刀。
二年一班阶级游戏选拔到此结束,现在宣布新一轮阶级顺位。新的king为,姚琛……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打姚琛一个,准确来说却不能算是围殴,姚琛很快就扭转战局把那两人打趴下,他撂翻了一个,紧接着把另一人压制在地,骑上去挥拳朝他脸上狠狠击去,两拳下来比姚琛还要壮一倍的体育生就被他打的鼻青脸肿连连求饶。姚琛掰开他的手指,抢过来被他攥着的牌,起身来抬眼便看到想见的人。
他像凯旋归来的骑士,带着满身伤和脸上的青紫,那是他的勋章,他摇摇晃晃地靠近,把战利品举起来献给奥斯卡。
周柯宇端了两杯草莓圣代,趁大课间去往高二所在的a栋大楼,他想着万事开头难,不管怎样都得先迈出道歉这一步,于是他特地叮嘱老板多放糖,还往冰激淋上放了块小熊饼干。
他觉得奥斯卡这次大概率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不过没关系,他和奥斯卡是比任何人都亲的兄弟,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还有无数次,不管怎样周柯宇都要试,直到奥斯卡原谅自己为止。半路上周柯宇不断在内心演练,道歉的时候要怎么表达,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没道过歉,连如今磕磕绊绊的话术都是昨晚找张嘉元排练了几十遍的成果。
高二楼很热闹,走廊上人来人往。周柯宇知道要去哪里找奥斯卡。高二一班因为赞多力丸的转学要开启新一轮的阶级游戏,周柯宇知道,从第一次标志着游戏开始的铃声响起后,奥斯卡就会笨笨地在教室里找牌,好牌总藏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能被奥斯卡找到的从来就只有floater和target这样的底层牌。
养母原本非不吃,又要给姚琛夹回去,母子俩就这么对着几块牛肉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落到了养母碗里,她知道拗不过姚琛,便一脸幸福地收下,一边吃一边笑着说:“琛琛真好。我今天扫地的时候看到你班群里发成绩单了,我看前十名里有你,开心死了!我跟你说,跟我一块儿那个张阿姨家孩子每次都是倒数,一听这嫉妒死我了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妈的骄傲!”
她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桌对面的姚琛动作慢了下来,“我就在想呀,往后你肯定能考上大学,不会像我和你爸一样连高中都没上完哈哈哈,到时候你上大学了我和你爸就一块送你去,我想去那大学校园里看看,最好能去个好学校,好学校校门都气派!哈哈哈哈,想想就更有干劲了!你快点吃,吃完回去把这好消息告你爸去,让他也开心开心!……诶?琛琛,你怎么哭了?”
“没……没事,被辣的,放辣酱太多了。”姚琛抹了把眼睛,又挤出笑来。
而现在那条绳子遭受的太多,终于摇摇欲坠的在一串连锁反应中断开,与此同时奥斯卡松开了绳子的那一端,在失望和伤心中推开了别墅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柯宇大概是第一次听奥斯卡叫自己的全名,过去要么被唤周柯要么被唤柯宇,有时候喊弟弟,撒娇的时候也叫大傻子。过去周柯宇总觉得这样腻歪,每次奥斯卡笑着贴过来时他总是撇撇嘴扭过头去。
他也是第一次喊奥斯卡哥,周柯宇飞奔着想追上奥斯卡的脚步,忽然大哭起来,他停在门边蹲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再去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