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杨先生。”顾致远低头下意识地呼喊了两声,杨曲枫彻底昏过去了,没有回应。他心中一紧,立刻抱起人来,什么话都没留就匆匆跑出去了。
“我山上养了个名医啊!你记得路吧?”方之庆在他身后喊道,想了想,他好像听不见,罢了,一撇嘴转回来处理这儿的事。
“方公子,您不能为了一个小卒与我翻脸至此吧?他日官场相见,你就不怕我参你吗!”丁宇茂被人锁了起来,他这一把年纪终于显了疲态,吃力地套着枷,眼神阴狠得吓人。
杨曲枫缩在顾致远怀里,泪眼朦胧,他还是那样小心呵护着,没有舍得下半点力怕伤了他,霞光照在他身上,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这样的人竟然属于我啊....喉头哽咽,他在光亮中看到了举着杀意的人影,忽然奋力起身搂住了顾致远的脖子用上身紧紧护住了他的头,于此同时,顾致远一直在嗡鸣的耳朵里,几个月来第一次闯进了一丝微弱的呼声:
“楚伯!!!!”
顾致远猛然回过头去,看到彭鲁就在他身后,瞪着眼举着石雕,一把官刀穿过了他胸前,血色殷红了一片,他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丢下石雕跪倒在了地上,这时候才看见,他身后站在一队兵丁,方之庆此时正站在门口,望着里头冷声下令:“全部抓起来。”
“老爷!!啊啊!”
丁宇茂眉头一皱正要回头,小屋的门被一脚踢开了,光亮打在了伏倒在地上的虚弱人儿,光线刺得他再度眯上了眼睛。他一下子看不清了,只看到眼前的彭鲁转过身去,拎起鞭子一甩,进来的人抬起手臂吃了一下,然后直接一拳撂倒了彭鲁,扭身又是一拳放倒了另一个男人,穿透亮光向他走过来,直到视线恢复,一件黑袍裹在了他身上,那张熟悉的生气脸,这次他是真的在生气了。
“你没有死...太好了...”杨曲枫望着他,依旧露出了亲切而欣慰的微笑来。顾致远低头凝视着,只看见他双唇张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抬起手抓住他脖子上的项圈,扣指用力,一把将它扯断了。
书堂外,一个男人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这里。由午时等到黄昏,本该早就出宫的人,反复驱散了身边路过的宫人,赖在那里踌躇彷徨,紧张得不知道待会说什么。不知不觉杨曲枫站在了门口,小太子被伺候的宫人接下了学,四处空寂只剩下二人对望着,杨曲枫望着他,露出了熟悉又温暖的微笑,隔着老远说了句话,顾致远眨了眨眼睛,立马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檐上开始落下细雨,小雨声淅沥他却听不到,可是他读懂了杨曲枫的唇,虽无声音却在心中回荡。
“这次换我来看护你好不好?”
细雨下,二人拥吻着,甜蜜,温情,不再有人打扰。
他越想思绪越复杂,那冷峻的态度也越是吓人了,顶着一张生气的脸行走,身边不少小姑娘却觉得他潇洒得不得了。午后的阳光印着他长长的影子,匆匆行走的步伐和砰砰的心跳他都听不到了,只是忽然,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顾致远愣住了,立马停下了脚步,他低着头,仔细聆听着,时隔许久,再度恢复的一丝听力,传来了一声悠扬顿挫的读书声:
“非淡泊无以明志。”
“非淡泊无以明志。”童子的声音紧紧跟读着。
那张带血的任命书,终于安然交到了杨曲枫手中。杨曲枫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边一边缓缓睁大了眼。
“他说他在京中等你来述职,去不去由你,反正他那个样子是要等你一辈子了,唉,我替他冤呐。”方之庆抱着脖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杨曲枫的眼底腾起一丝雾气,他面带柔情,将信纸收进怀里,抬眼默默向远山外望去。
“现在他记住了,可以继续打了,这样打才有记性。”丁老爷淡定地咬着烟管转身回去继续观赏了,彭鲁抱拳点头,重新甩起了鞭子。
“啪!”“啊!!”
“啪!”“啊!!!!”
“他不可能轻贱你,你别难过。只是你二人确实地位悬殊,做恋人怕是难了些。”方之庆抱臂盯着他,轻声补充道:
“不过你要是想他,求求我,我也能给你想想办法,弄个身份混进去,伺候在他身边,做个小奴,照样日夜欢愉。”
杨曲枫的眼神一下子很受伤,他抿起双唇思索了一番,低垂眼帘摇了摇头。
杨曲枫瞪大了眼,满脸的担心和愧疚,起身环顾着找他:“他在哪?我要...”
“别动,你先安心静养。你那儿刚拆了珠,别碰坏了影响日后幸福,表哥到时候再怪我。”方之庆又忙按住他,拉起被子给他盖上。
“他为了保你继承了亲王爵位,身为爵子必须侍奉在天子身侧,以后在这儿你是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了。”
熟悉的山光,微凉的晨雾,杨曲枫连躺数日终于又醒了过来,这床还是与楚伯同房那天睡的那张,褥子换了新的,味道很清香。杨曲枫呆滞了一会,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又是药酒擦拭过的痕迹,每一处轻轻擦拭的触感仿佛都还在。
“没错,又是他给你上的药。”一旁方之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这次伤得更重了,他忙了好几天呢。”
“方公子...”杨曲枫撑着身子想要起床行礼,方之庆立马走过来按住了他。
方之庆紧跟着移开手指,围绕着整张奉州大陆地图画起了圈:
“这儿,是谁的?”
丁宇茂的瞳孔抖了一下,心里已然凉了一半,但还不敢确认,只从喉头挤出一个字来:“....顾...”
丁宇茂终于惊恐了,他双手颤抖着努力抱拳,望向方之庆:“还...还请公子给我个明白,我罪不至此啊!”
方之庆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眼他这小黑屋,将挂在墙上的一副画摘了下来展示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知道吗?”
“啪”地一声,杨曲枫的手臂上立马浮现出一条新的血痕,他抱着臂缩起来,几鞭子抽在身上,他连续闷哼了几声,死死咬着牙,唇角被咬出血来。
丁宇茂看着他,随手又敲了敲烟灰,起身幽幽漫步过来:“不必如此鲁莽,毕竟是杨先生,总有不小心勾着人的时候,我懂。”
彭鲁起身让开,看着他缓缓走过来,俯身盯着杨曲枫全身的痕迹,默默抽出插入铃口的圆针,放在了自己的烟管上烫起来:“这种时候要好生处罚,能入肉最好,要杨先生自己记得,时刻恭迎伺候,不能怠慢任何一位客人,他们可都是,帮你打开淫门的贵客。”
方之庆看得还挺心悸,鼻子里一哼指了指他旁边的官兵:“本公子就是怕你,所以特意找了你干爹来降你,你好好看看吧。”
丁宇茂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锁他的官兵穿戴的衙役服制,他傻了眼,瞪着眼来回思索着喃喃道:“崔大人?不可能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崔大人的门生啊!!”
“嘁!”那官兵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对待他的态度,已显然告诉他崔大人眼里他是颗弃子了,“你以为你惹的是谁呀?”
有两个人朝他走过来,正要开锁收押,那方之庆刚才还威风凛凛,立马现了原形慌忙小跑过来举起拳头一人给了一脑壳。
“除了这俩!笨!”
顾致远冷漠地看了两眼,一回头发觉杨曲枫已经精疲力尽瘫倒在了怀里。
“嗬....”杨曲枫的喉头抖着,眉宇渐渐凝结,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望着他红着眼眶落下泪来。顾致远看到愣了一下,抬手擦去他眼角泪珠,俯身低头亲吻上来。
丁宇茂下了榻,默默站在角落里,盯着趴到在地上的彭鲁使了眼色,低声命令道:“还等什么?给我往死里打!”
彭鲁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拿起一旁桌台上一尊玉石雕,摸着步子冲他二人走来。
这招果然有效,先前还不屈的杨曲枫现在终于痛叫出声,与此同时,在丁宇茂躺着的墙后面不远处,有同样的痛呼惨叫声传来。
“干什么的?啊!”
“拦住他!”“啊!!”
“非宁静无以致远。”
小男孩顿了一下,抬脸对着老师嘻笑道,“非,宁静无,以致远。”
杨曲枫放下书卷一歪脑袋,望着小太子微笑起来:“另辟蹊径,未为不可。”
秋风起了,京郊有一种肃杀的气氛。顾致远刚刚下了朝,一身宽敞的朝礼服,手里握着笏牌,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作为同辈中最年轻的王世子,他的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神态冷淡不苟言笑,在宫中对他向往憧憬的女子不少,一路来有私下张望调笑的,他都没有看也没有听。今日他如实向天子禀告了自己的耳疾,希望能及时退位让贤,卸掉一些不属于他的职务。天子却对他颇为赞许,说他教养学识有担当,又是老亲王独宠的幼子,会给他特许的关照,以后朝堂上听不见,就不必发言了。
顾致远其实有点郁闷,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退位手段了,身份矩着他,他有万千思念却不能直接奔去,只好一路走,一路垂眉思索着,怎样才能护着他的理想又不影响自己拥有他。
为什么不来?杨曲枫,是我给你设想的路不好吗?还是你不想被我干涉你的人生?就算你不肯来,我也绝不会放弃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实现诺言,每时每刻,我会跟你在一起。
“我与楚伯,缘分尽了。”
方之庆沉默中盯着他,看来他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了,半晌后鼻子哼气,嗤了一声,一甩袖子从兜里抽出一张信封来,收起了先前的严肃模样。
“就知道你这野马蹄子驯不了,诺,他让我给你的。”
“亲王?爵位?”杨曲枫当时就愣住了,两眼瞪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方之庆也瞪着他,一皱眉头看傻子似的回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方家那一方贵亲吧,我叫他表哥,他肯定姓顾啊。我哥,大名顾致远,单字为楚,是顾亲王三十二年不育后终于老来得的儿子,你别看他年纪小,他是家里排行头字的男丁,家里人都尊称他楚伯。难不成你以为他姓楚啊?”
杨曲枫神态呆滞真的跟傻了一样,他回忆起那天晚上,楚伯抱着他云雨,胸前挂着一块小小金牌,时常硌到他,亲吻的时候他细细看了一眼,那上面刻了个“远”字。那时候他还在想,楚伯在家中一定很受宠爱,才会有家人祈福为他挂上这样一个符牌,只是刻个远字好像不太利家和。
“原来是爵子大人...”杨曲枫的神态逐渐落寞,盯着床铺终于明白为何他时常无故消失,“是我高攀了。”
“别,不必客气,说来我该给你道歉,楚伯他是被砸坏了脑子差点忘了你这出,我是真怂人怕事。家里嫌我惹祸,不让我出来,我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捞你,害得你白白受了这么些个罪。”
杨曲枫抿嘴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怀有歉意,然后他惊讶抬眼,望着方之庆问道:“你说楚伯他砸坏了脑子?”
“嗨!都过去了,没事,他这不是又想起来了吗。”方之庆摆了摆手,想了一想,指着耳朵跟他补充道,“就是耳朵不大灵光了。”
“大胆!你敢直呼爵爷家姓?”方之庆立马冷声呵斥。丁宇茂这下明白自己完了,当即跪爬在地上,冲着方才顾致远离去的方向嚎哭大喊:
“殿下饶命!殿下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然而他早就错过了讨饶的机会了,被官兵三两人拖架着,仕途是彻底断送了。
“地、地图?”丁宇茂还是一脸茫然。方之庆眉飞色舞,指着鹿伊山这块地,又问道:
“这儿是谁的?”
“方公子您的。”
彭鲁看明白了,勾起嘴角阴笑起来,立刻蹲下来握住那根九龙入珠,看着丁老爷捏起烧得通红的圆针慢慢对准了小孔。
“不要!求求你!”杨曲枫也看见了,挣扎着要跑,彭鲁和另一个男人死死地按着他,垫着他的腰握着那根脆弱敏感,四双眼睛注视着滚烫的圆针被缓缓插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杨曲枫惨叫起来,痛却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红针入了肉,然后被丢在地上痛苦地屈身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