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烟已经抽光,拎出鞋柜里齐轩留给他的钥匙,想出去买又怕齐轩回来见到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坐在门口半天懒得动弹。
偷看电脑对他来说没任何难度,第一次是趁齐轩昏睡,第二次就是在今天齐轩走后,基本上这个看似冷静实则冲动单纯的小警察所思所想都在他掌控中。只是没料到,居然真有封类似遗书的东西,把房子和存款都无偿赠予他。
雷纪秋曾以为自己的心像是石头,但如今,就算是金刚石,也被打得粉碎。他突然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自始至终他面对齐轩,就算是被他上的时候也未落过下风,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彻彻底底输了。
“难道就放过他?”齐轩虽然仍咬紧牙,神色却已软化动摇。
“会有办法。”雷纪秋的手,按在齐轩肩上,感到他微微颤抖着。
短暂的安静,被身后粗哑的声音打破:“报警!快报警!这个疯子要杀我!”
他不顾,刀向前捅,他不信雷纪秋会不闪!
雷纪秋却冷笑,动也不动,你下得了手你就尽管来!
“雷纪秋!你到底在干什么!”齐轩在最后那一刻,甩开手,刀撞在墙上,发出清脆声响,打出冷冽闪光。
“纪秋,你发什么愣?我问你晚饭吃什么也不回答?”
“随便吧。”雷纪秋敷衍道。
“你今天是不是发烧没胃口?平时你都是荤素搭配要求高得离谱。”齐轩正说着,门铃响起。
夕阳映着归程,小警察至少要太阳彻底不见才到家,所以雷纪秋仍悠闲自在,直到在一片红光里看到那个等待他的人,地上拖长的影子,似乎已抓住他的腿脚,叫他完全动弹不得。
那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雷纪秋知道他跟齐轩同岁,但看上去年轻很多,因为面孔秀气,身上的书卷味和艺术气息浓烈。身材不高,一米七五不足,穿着浅灰风衣,显得斯文可爱。
他远远就冲他招手,面孔泛起平静中似乎还带几分羞涩的笑容:“纪秋哥,我等你很长时间了。”路人看见这个爽朗的大男孩都会感到心情愉悦,或者还有些责怪那个做兄长的,为什么迟迟不上前。
“罗嗦。”
“欠揍!”
“你到底是不是迟到了?”
“下等人无权享受的一种悠闲。”翻了个身,打哈欠重新闭眼入梦的男人倒是对答如流。
“你——”齐轩气结,却不适时的想起这个男人的另一句名言:跟我斗嘴的你就像个圆规,再怎么努力,成绩也是零。
实在是心中不甘,拉他坐起身,一阵摇晃:“喂,我走了我走了。”
齐轩迷迷糊糊睁开眼,电子闹钟赫然显示八点四十八分。
“妈的!”,大声咒骂的跳起来,冲睡在身边的人喊道,“雷纪秋!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闹钟刚响就按掉!我没你那么好的听觉。”
风风火火穿衣洗漱,冲出门去,雷纪秋侧身支起脑袋,戏谑笑着开始读秒:三,二,一。
回到家中,雷纪秋斜躺在沙发上,见他进门站起身:“今天发生的事,我看新闻了。”
齐轩涩然笑道:“我只觉得这世界真的没有公正。”
雷纪秋走过去拥抱他,轻轻说道:“都结束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维护公正,警官。”
男人叫陈岳,被害人陈轻的父亲,他不相信儿子是意外身亡,甚至不惜去窃取资料求得真相。
齐轩感到讽刺,居然是他来审问这个跟他承受相同悲伤的男人。本以为会什么也问不出,可当与陈岳面对面坐下,他竟不由自主开口问:“值得吗?”
“值得”,陈岳笑了,那是属于一个慈父的微笑,“我太太难产而死,儿子是我的一切,我为他取名陈轻,是希望他轻松快乐度过一生,而不是让人轻贱他的性命!”
查尔杰顿了片刻,更靠近看着齐轩:“我好像记得这张脸,在那条街上,我是玩过一个漂亮男孩,开始还棘手被他打破了头,后来玩的时候他叫到嗓子吐血。”
齐轩无法忍受的挥拳打过去,却被早有防备的警卫员拦下,他只能任由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他耳边低笑:“还有一件事我是好心告诉你,你宝贝的那个雷纪秋,他是个花钱谁都能玩的男妓。”
查尔杰狂笑着转身下了法院楼梯,走向押送他的警车,突然路边窜出个戴眼镜夹着公事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只是普通上班族,但丢开公事包,下面掩藏的却是一把十多公分的砍刀。
言欢淡淡道:“那样,可能还不够。”
室内回荡起查尔杰淫秽的大笑:“有意思!我告诉你,他跟一个叫齐轩的警察在一起。”
[一个月后]
那个男人不答,只是笑了两声,毛骨悚然的笑:“真巧,你居然会跑到这里,十年前同样的地方,只是角色对调了。”
“你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
“那时你说我归你”,男人靠近,刀锋划破空气,“现在,你归我!”
[三天后]
查尔杰第一眼看见来的人,目光中就射出贪婪色欲,这个男人正是他喜好的类型,清秀白净,带些孤傲冷淡。
只是那男人眸子里像是能凭空打造出一把尖刀的锋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停止,否则后果自负。”
“嘘——小声,小声点”,刘得仁擦汗更急,有时真不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却又舍不得洋楼跑车金表美女,“实在不行就引渡回美国,但之前就要少爷忍耐了,那个姓荣的老头管了这件事,他不好疏通。”
“行了行了,关于那个打破我头的混蛋呢?”
“那个抓您的警察否认有第三者在场,何况那个人对我们也毫无帮助。”
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丢盔弃甲的苦笑,和认真:“我留下,只要你不开口叫我走,我就留在你身边。”
那一夜,已经睡出凹陷的沙发,空空荡荡。
[警局拘禁室]
“齐雅——我想他至少心存安慰”,雷纪秋淡淡说道,“如果是我甚至会感激老天,一次也好,至少他保护了最重要的弟弟,这是身为兄长的荣耀。”
齐轩突然抬头,用种很怪异的目光盯着雷纪秋:“你能不能不走?”
雷纪秋本能身体向后,拉开一点距离,只是在齐轩这样专注的眼神里,他说不出“不能”两个字,所以他只能笑:
看齐轩僵硬坐在床上,眼睛直得没有焦距,雷纪秋轻叹口气:“我给你倒杯水。”
齐轩突兀伸手抓住他手臂,就如同他卧底身份暴露那时一样,只有在被逼入绝境时,他才会如此向人求救。
雷纪秋顺着他的力气坐下,紧靠他身边,可齐轩却仍紧抓着不松手。
第七章
黯淡无光的月色,黑湿冷透的夜雾,男人惊恐不定的喘息奔跑。他身上有几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喜欢新鲜温热的红色,但绝不是从自己体内流出的。
街道狭长,尽头看不见,交错路口无数,后面追赶的人却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丝毫判断失误。他甚至猜测这个男人早就可以杀死自己,却在享受一种折磨和玩弄猎物的乐趣。
凌晨两点五十七分,雷纪秋听到门口有动静,打开门,看见齐轩站在那里,像个迷路不知所措的小孩:“连敲门都不会了?”
齐轩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雷纪秋不再开玩笑,轻轻拉过他,带他到卧室,替他脱了鞋袜。
风水轮流转得也快,这些事不久前是齐轩为他做。
雷纪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转身手掌按住查尔杰的脑袋,狠狠撞到墙上,居高临下看着抱头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冷冷道:“我说话时,最讨厌别人插嘴。”
他再扭头看齐轩时,似乎变了一个人,温和得像是连只蚂蚁也不会踩死:“抓他回警局吧,那是你身为一个警察的本分。”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可能的话,不要提起我。”
雷纪秋最讨厌的三件事里,包括等待。而现在,他感觉可以把等待列到榜首了。
“你是个警察”,雷纪秋说话低沉,气势上却毫不退让,“齐轩,你是个警察。”
“我知法犯法,我会一命抵一命!”
“值得吗?”雷纪秋缓缓说道,“拿齐雅拼死救回的命,去换一个畜生的命,你认为齐雅会怎么想?”
“怎么了?很长时间没见,我白天黑夜都会想你。”
看着他走近,雷纪秋也只有涩然轻笑,终究还是躲不过。
言欢已到面前,一把抓住他衣领,扯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让我逮到你了,贱货!”
“啊!给忘了!今天星期一还有早会”,齐轩眼神流转出笑意,“不过正如你所说,会议的价值跟出席人数成反比。”又吻了吻雷纪秋的嘴角,终于出门去了。
雷纪秋无奈再躺下,却找不到合适的入睡姿势——这个小混蛋,非要把他弄清醒了吃早餐才甘心。
即使早起,上午也是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的度过,睡过午觉决定出去走走。雷纪秋目前的生活,就从这个随性的决定改变。
雷纪秋终于不耐烦睁开眼:“你走就走关我什么——”
齐轩实践了早先的想法,在这个男人说话前,堵住他的嘴唇。
“记得吃早饭。”
我要你,流干身上每一滴血来祭奠齐雅!
“住手!”齐轩感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侧眼看见雷纪秋,他想也不想挣脱开,谁也不能阻止他!
只是他没想到,雷纪秋竟利用他甩手时身体短暂的停滞,抢到他前面,转身挡在查尔杰身前。
齐轩果然回来:“雷纪秋,看到我摩托车钥匙没有?”
雷纪秋伸手往床下一摸,钥匙挂在指间,嘴勾起嘲讽的弧度:“仓促是笨拙者的敏捷。”
齐轩抓过钥匙,没好气道:“能解释一下懒散吗?”
齐轩抬手回拥了他:“雷纪秋,不要食言。”
“我可能坏事做绝,但不会不守信用。”雷纪秋想笑,心脏却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隐隐约约他有不好的预感。
明知道自己预感向来很准,但此刻却情愿忽略掉那份阴霾,轻轻扬起嘴角,决然和释然的笑。至少在暴风雨来临前,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和平静吧。
“但你就此赔上一生。”
“无所谓,没有了儿子,我一无所有。”陈岳淡淡笑道。
齐轩默然,失去齐雅,失去双亲,他也曾经是一无所有,但现在,他有雷纪秋。
“你去死吧!”那男人喊着,快到难以形容的速度砍进查尔杰脖子里,他眼中蓄着泪,拔出刀,“你赔我儿子的命!”
血喷涌而出,飞溅在脸上,嘴里,尝到仇人的血,男人开怀而笑。查尔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再不能动,难以置信的瞳孔慢慢放大。
所有人惊骇于这场突变,包括齐轩。事后他们逮捕了行凶的中年男子,或者说,他毫不反抗的把手伸进手铐里。
最终判决随着法官的一锤闷响定下来,查尔杰蓄意谋杀罪名成立,判处终生监禁,但因其美国国籍,准许回国服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刺透心肺的沉痛打击,齐轩握紧的拳头在剧烈颤动。
在法院门口,查尔杰走到齐轩面前,得意洋洋说道:“回到美国,很快会改判有期徒刑,然后是缓刑,最后是服务社区,我会要求被派去青少年收管所,在那里我爱操多少男孩都行。”
刚栽了跟头的查尔杰收敛了一些:“你就是言欢?”
男人轻皱眉头露出厌恶,似乎名字被这种人叫了,也是种玷污,但他忍耐下来,淡淡问道:“你说你知道雷纪秋的下落?”
“我不要你的钱”,查尔杰脸上满是邪狞,“你真会像你在网络上写的那样,把他变成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
“不是,那个名字,雷,雷纪秋,我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查尔杰表情突然一愣,笑出声,“我记起来了,是网络上一份高额悬赏。你快去帮我查那个网站,还有电话。”
“可是少爷,您的案子——”
“少罗嗦!快给我查去!”
“怎么还不能把我弄出去!”查尔杰愤恨捶打桌子,“刘律师,这种事你处理多了,不是很容易操办吗?”
刘得仁习惯性用手帕擦汗:“查少爷,这次那个警察提交了十年前从受害人身上提取的精液,dna对比跟您完全符合。”
“废话,那是我做的,怎么可能不符合?”
“你这副样子诡异得很,像是要揍我,又像是要吻我。”
“你说得准确无误”,齐轩仍盯着他,“雷纪秋,我在求你留下,你可以用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拒绝。”
但实际上,雷纪秋现在根本说不出话。他抬手,抚过齐轩头顶,顺头发到后颈,将他用力按进自己肩膀里。
“齐雅,是被我害死的……”他低声讲述一切的起因,经过,结果。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倾诉,也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忏悔。
“我只是觉得我该死。”最后,齐轩用这句轻微的话结束。
我只是觉得我该死——雷纪秋眼中闪过裂痕般的深色,这种心情他再清楚不过。
那也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尽头,没有出口,他居然选了一条死路,只能回头看见袭击他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
“你到底是谁?”查尔杰厉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