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意?人在听没啊?”她嗓音沙哑,睡眠不足或许是其却少耐心的来源,“对了,今晚加了一位客户,你别迟到,好好把握把握。”
我不解其意:“把握什么?”
“那边秘书跟我说阅世市场部的头儿也来,我让人给看过了,估计冲你来的。”
今早信号不好,顾夏天的声音时断时续,拉扯得变调,时而融入电流,我坦言听不清,她的问候就一下进化成怒吼。
我急忙拉远手机,没开免提,也听清楚了她在为什么咆哮。
“好了,我知道了.....你定你定,”
对天发誓,从前我可不会对着一个经血流溢的阴道产生性冲动,遇见得意前,我绝对是个欲望已经开始随着年龄衰退的、夜生活单调乏味的中年人,但此刻想到他躺在我睡过的床上,仅一墙之隔,使我无比好奇他在干什么,他的手放在哪儿,他的嘴唇是否微张,鼻息急促或平缓?从双腿间散发出来的香气好像无所不及的藤蔓,封锁感知,控制我止不住朝他隐蔽的双腿深处去幻想。
究竟是他的年轻、洁白在勾引我,还是我对温格的思念、憎恨或爱在呼唤我?我又点燃一根烟,越过栏杆凭空握了握,如诗歌所描绘的,只有月光落在手心,我捕捉到内心的影子,莫名的空虚居住在这副躯壳里,像头没有眼睛的野兽,闻到诱饵的香气,蠢蠢欲动,准备撕破我的胸膛冲出来,把我拉回二十岁出头精力勃发的年纪去。
中年人的性欲就是这样的,燥热紧张,只有在肉体交媾中才能抓住年轻时拂过指间的清风。
我想不起来是否有这条设定,追问:“为什么不能看?”
小孩留给我的侧脸通红:“....会....会生病!对,会生病!”他的语气逐渐坚定,敢将眼神转回来了。
“良意?”
中心的竖瞳好似珍珠上的光晕,我抑制不了好奇,想数清黄金在这种状态、这种光照下,究竟能焕发多少道不同光泽。
他倏地躲开,如果没躲开,我甚至忘了两人有多近。
若有机会,就哄他耳朵上有东西,或者干脆引他来陪我睡觉——我是说单纯闭上眼睛,除享受睡眠外什么也不做,那时我再好好摸一摸这双小耳,倒也不错。
走廊的灯光亮了,我在光明里轻轻喘气,顿觉自己的想法猥琐又龌龊,难道我太老了,思想也倒退?
得意扶着门把,没有立刻进去,我想,小孩们果然不乐意上床睡觉,开门见山地问:“要我陪你?”
因为不具使用体验,我没接话,他意识到倾诉对象和自己有生理上的差异,难堪地闭了嘴。
“讲这些是不是有点恶心.....?”他小心问。
我依旧无法回答,如果换作他平常的模样,我一定会加以取笑,可他不是。
故此,昨晚应该是我撞见了他开着窗户吃夜宵。
我学他那样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得意闻声回头,大叫我的名字。
陪小孩睡过一回,他胆量遽增,我把掰好的烧饼递过去,艾伦的鼻头马上循着香味凑近,被我反手一锤敲在脑壳,“嗷呜”、“嗷呜”钻回他臂弯。
另一方面,我对阅世的稿酬传闻始终怀疑。我见过几个阅世的金牌写手,没有一个不是面色枯黄、像棵隆冬的枣树,脑袋上不剩多少树叶。听说有一位曾为了能按时交稿,连预约的阑尾炎手术都没去,现在依然只被医生允许吃流食。
想到这,我和顾夏天又有些惴惴不安,彼此发誓就算放弃合作机会,也绝不沦为资本家农场里的奶牛。
得意打扫过厨房,他虽然不会做饭,但在整理物品上独具天赋。我省下了每周的保洁开支,也要感谢我妈病态的珠宝收集欲,不然花在首饰上的钱可抵消不了那点家政费。
能和这样的平台合作,期待值当然很高,但成功的几率又极小。顾夏天看着阅世财报里的投资和版税收入垂涎,我则为其签约作家的分成收入眼红。
“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啊,就这也配拿来赚钱?”在一开始了解阅世时,每每点开其榜单上的高票作品,我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顾夏天居心叵测地安慰:别不平衡,要是你肯放低身段,靠脸吃饭,把你家账本印出来卖都比他们赚得多。
“一直传闻阅世有位喜欢男人的单身高层,听说就是他,”顾夏天压低声音,“指不定人家私下见过你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听筒里传来女人意味深长的笑声,随后我们结束了通话。
后来得意不再需要我帮忙了,他掌握原理,很快学会如何将一条洁白软棉安放在盆骨中心,同时,他身体的状况也逐渐好转,至少可以下床走路,只是到了夜里,我在院子里抽烟,看见艾伦跟着他在客厅走来走去,我叫住他,问干嘛不去睡觉。
他直言还不想睡。
“肚子疼?”我按灭烟头,通过门廊走进室内。
“.....什么叫‘冲我来的?’”
“奇怪吧?我也觉得。”话语声被逐渐吵杂的背景音打断片刻,身边掠过“顾姐”、“顾姐早”之类的问候,顾夏天不予理会,她在创神职位高,能力强,像头孤狼,公司里根本是提着同事的头走路,“....那头儿好像是你的书迷,认识吗?叫....”
她报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我老实回答不了解。
“季良意,你什么态度?还躺着呢?”她听见我拖鞋拍地的声音,又听见冲水的动静,拆穿道:“点个火就点火啊,藏着干嘛,我又不是你老妈,只要你按时交稿,得肺癌我都不管。”
但她不忘补上一句:“不过得肺癌也要交稿的。”
我走到屋外,思考她今天为什么脾气暴躁,无果,索性在微风中游神,恍惚感到醒时的晨曦与现在有所不同。
手机屏幕亮了亮,日历程序提醒明日有工作安排,我刚端起栏杆上的小号烟灰缸转身,楼下冷不丁传来窗户响动,低头一望,有颗漆黑的脑袋匆忙缩回屋内。
我晃晃头,径直上床,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以便尽快入睡。
第二天我在电话铃声里惊醒,窗外明晃晃一片,被深灰色窗帘晕染着,不像夜晚,也非白昼。我疑惑眼下是什么时候,一看表,才八点出头,屋子外亮堂得像是正经太阳直射。
这句话正好戳中他的心事,得意红着脸着急挥手,躲开视线,“我只是想、想跟你说晚安......就像人类一样。”
我依从他,同他道晚安,他微微一愣,懂事地回应:晚安。转身关上了门。
走上楼,卧室通了一整天风,夜里凉爽清静,我扑在床里重复吸气、呼气,像溺水的士兵。太浓了,这暗香是不是他有意发散的?我坐起来,但凡脑子里有那么一丁点对得意香气的回忆,从头皮到脚趾,我皮肤下尚存活的任何一颗细胞、一根神经,都会疯狂地催促我掏出下体寻找容身之所。当然,我不能再打电话给张惠惠,否则该被误会我喜欢她,仅仅小心而快速地朝着墙壁自行处理了。
得意很快眨眨眼,“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眼睛很恐怖.....”
“不!”我无不叹惋,声音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再给我看看,再让我...就一眼,得意,让我再看一眼。”
面前一脸惊愕,得意转开头,结结巴巴地:“不,不行,人类不能看这个.....”
正如书中所描写的:“龙在晨光里诞生,第一束照亮眼睛的光芒,赋予龙金色的瞳孔,龙便能与太阳对峙。”
当凡人得以窥见龙瞳,他会笃定世上一切珠宝都再没有意义。
小孩看我看着他,他便也看着我。
“看起来你好多了。”我坐进一旁躺椅。
“是,肚子不痛,骑自行车带艾伦去买菜都没什么感觉,”他眼珠子一骨碌:“难道是因为棉条?”
“不过真神了,塞进来一点也感受不到,扯出来的时候虽然不疼,但是好奇怪.....我试了大一号的,好像就不怎么漏了,又可以骑车,听说还能游.....”
两个裹着油纸的牛肉烧饼摆在餐桌上,多亏这层油纸,我没料到饼皮的高温,一嘴下去舌头差点烫没了,火急火燎地连忙吐出残渣。
好在牛肉饼味道喜人,香脆酥皮一掰即碎,面皮的裂口透出薄薄一层油光,其中肉馅竟会冒热气,仿佛从摊位上的火炉内壁夹起后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扔进我家里来了。
我一面咬饼(已放凉),一面抓着另一个烧饼往屋外的阳光处走,小龙坐在花园躺椅上给艾伦理毛,看起来他洗过澡,光着小脚丫,正在晒干头发,小水珠一滴两滴地路过他额前发梢。得意热爱太阳,也喜欢月亮,用他的话说,晒太阳是在“进食”,日光照耀人类的身体,温暖热烈,独他额外满足口腹之欲。
我反驳:不带你这么夸人的啊,这不是贬低我的才华吗?
她翻个白眼:才华顶什么用?能留住对象吗?能求老婆别走吗?
臭编辑,损起人来嘴真毒。
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我心里发毛:莫不是要我出卖色相吧?
离开“创神”,自立工作室,是顾夏天和我早有的打算,用她的话说:总不能给资本家打一辈子工吧,我们要站起来,斗不过它就加入它。
同时,我们也明白平台的重要性,当然不能再找“创神”了,在我们物色的几支潜力股中,最值得期待的,就是将在今晚会面的“阅世网”,尽管才推出没几年,却已经凭其成熟到令人发指的“ip”运作机制,超越了元老级别的创神,一跃成为目前国内最赚钱的网文平台。
“不太疼了,但是也没那么不疼.....”
这小孩的蠢话讲得我心里一乐,索性捉弄他:“狗留下,咱上楼睡觉。”
听说要带他睡觉,小孩的情绪不用明示,只消看他脸上的光彩也知道他有多害羞,且惊喜。我说我关灯,示意他走在前面,这样做并没什么太大的道理,只是他好像不知晓自己害羞时的耳朵是什么情况,我紧跟他,得意的脚跟从哪里抬起来,我就踩下去,但一路我是抬着头的,看他漆黑发梢下冒出来的红果,我头一回搓动食指不是因为想抽烟,而是想摘野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