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但你保证动作会很轻?”
鳞片并不大,排列得相当工整。远看时只觉得从他脸颊到耳根底下有层皎白月光,等我靠近,才看清鳞片像颗颗宝石镶嵌在他肌肤上——半小时前我指腹之下平滑柔软的肌肤,现在呈现出蛇甲的光泽,好似精细打磨过的白银,光线一照耀上去,表面反射出层次不同的彩纹,细想贝壳的内侧在晒干后,也是这样的状态。
正如我所料,覆在他颚骨上的绝非简单甲片,我试着触摸,每一片都坚硬异常,但居然不沉重,观察微翘起来的那部分,发现其边缘也不可谓不锋利,在我想抬起鳞片观察其下肌肤时,得意突然移开身体,退到我两米开外的位置去。
“你是人吗?”
显然我的直白使他害怕,可三言两语,话题已偏离到不知哪颗星球上去了,若不直白,我俩会漫无目的地谈天到明年。
我明明过着极度空虚乏味的生活,白日无所事事,夜晚受无尽悔意煎熬,可我却希望这颗热烈燃烧的小行星尽快离开我的自转轨道。
他慌张坐直,艾伦也惊醒,在他腿上转了一圈,又事不关己,蜷成一小团打瞌睡的毛球。
“我能说那只是个口误吗?其实我....”
他对上我的视线,吓得缩回目光。
我知道揪着他的窘迫不放无济于事,索性继续话题:“只有钻石能吃?”
“不不,像琥珀和玛瑙那些,玉啊、猫眼石啊...只要不是翡翠,我都喜欢吃。”
看来翡翠仅属于心理忌讳。
得意拉开门,艾伦一反常态,不像往常那样一头冲出门厅,站在铁栅栏前不耐烦地狂吠,它只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停在台阶前,回头看了看得意,得意走一步,它就欢喜地跑回得意脚边。此后的它都是这样,停停顿顿,不断回首。
走呀,得意催它。艾伦是不是想要抱着才走?他问我,他已得知它的名字,而当听到他叫它的名字,艾伦又摇尾又回应,狗不会对陌生人这样亲近。
我说我也不懂。
得意蹲下来揉它的脑袋,它开心地不停哼唧。
“它脾气真好。”他称赞。
艾伦的脾气并不好,它是只防御心很重的小型犬,又怕生,偏执地用叫声来掩盖体格的渺小。当有人来我家做客,我得费尽心思说服他们:这只雪纳瑞真的不会咬人。
我轻嗅指尖,那些鳞片没任何气味残留,毕竟龙体内不存在汗腺。这是我自己亲手塑造的种族,却使我有点可惜地错觉刚才看见的璀璨鳞甲只是一场幻梦。
被莫名留在沙发上的艾伦和我一样沮丧,它跳到得意身边,举着爪子扒拉他裤筒。
“出游的时间到了,”我看了眼手表,“你要不要一起?”
得意接下水杯,感激地说谢谢,可瞥见我握在另只手里的东西,眉头倏地打结到一块儿,我后来明白,要得意流露出这样厌恶、不屑,甚至怨恨的神情有多困难,他朝我大叫:“我不吃这个!”
“啊,没关系,等你饿了再...”
“翡翠不能吃,”他强调,连碰一下或多看一眼也不情愿,“我绝对不会吃这玩意儿的。”
“不能拔鳞,很痛的!”
我解释道我只是看看,他固执地晃脑袋:“你骗我,我不会再让你看鳞了。”
得意脖颈上重新出现人类所有的细腻肌肤。
得意问我:你怕不怕蛇?
我表示否定,之后,他便朝我展示了一些与之有关的东西。
“.....可以摸一下吗?”
“老实交代。”
赶在我又想抽烟之前。
得意垂头丧气:“......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不是普通人.....”
“但是我最喜欢吃钻石,吃钻石就跟你们人吃甜点一样,当然珍珠也不错,珍珠是海产品,我们龙.....”
他终于踩上我设的陷阱,捕兽夹“咔嚓”一声,把他宽泛不羁的思维限制在原地。
“龙?”
但艾伦是温格捡回来的,它与同伴们出生后惨遭抛弃,被主人放置在我陪温格下班回家的路上,纸盒里并排躺着四只狗崽,仅艾伦的肚子还有热气。
温格说我俩养不起小孩,养只小狗总可以吧。我同意,想它这样小,也不会使出租屋更挤。
尽管它并没有在出租屋里居住太长时间。
得意接过我准备的外套,艾伦紧随其后,跟着得意寸步不离,像是陪伴已很熟悉的主人那样,雪纳瑞乖巧坐在凳子腿边,等候他换鞋。
“你的狗狗好热情,是不是它知道我是龙?”得意惊讶问,估计他眼中这不过一只崇敬强者的小动物。
我无从做答,我又不是狗,也并非龙,艾伦被我抱着套项圈,却朝得意吐着舌头哈气。
我不懂,他为何表现得好像我会强迫他,但我很快想起了在文中描述这种宝石是如何被描述的——【翡翠是先祖龙的精液。】
如此看来,龙真是放纵至极的生物,才留下数量这样多的宝藏。
得意在我的沉默中回神,猛然意识到他自己拔高的音量有多突兀,脸红到脖子根,他皮肤很白,且不善于掩饰情绪,无论对与不对,得意似乎在不知所措时首先只干一件事——“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