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之前还低着头,现在却偷偷看了自己一眼,陈初有点纳闷,他犹豫了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和自己说,就微微点头,率先走到了咖啡厅。
还是当初他们第一次见的那家,狭小的店内放了不少绿植,穿着白衬衫咖色围裙的服务员依旧热情,大概是邻近下班的点,店里面没多少客人,两个包厢都空着,陈初问了两兄弟喝什么之后就在吧台前点咖啡,沈一凡站在旁边等他点好,然后率先走进其中一间包厢。
不知刻意还是无意,正是他们之前谈合作的那间。
“恩,我搬到这儿附近了,大概三个多月吧,有时候也会看到你买东西……”沈一凡说,“不过这是第一次碰到。”柯强知道了他想和陈初交往,可是没得到回复,心里早就知道陈初的想法,也就不提这个了。
三个多月,不就是他们合作的那会儿吗。
看对方挺自然的说出这些话,陈初点点头没说什么。因为不熟,没什么话题聊,而且对方身边还有别人,他打算和人打一声招呼就回家算了。
“沈一凡,好久不见。”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陈初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尴尬因子。其实本来不觉得什么,他们两拍完片子后本不会有其他交集,结果合作结束没多久后柯强那边说沈一凡决定退圈了,听到这事儿的时候陈初没觉得什么,那是人自个儿的自由,倒是公司里很多人十分不解,那部片子发行之后,沈一凡热度极度飙升,公司见合约到期,也递了续约加薪的橄榄枝,结果被拒绝了。柯强和他关系很好,打探内情之后知道了原因。
一是沈一凡对这行没什么热情,当初工作只是为了赚钱;第二个原因,就和陈初有那么点关系了。
“你不配合,医生根本没办法引导你啊。”
“……”
刚刚进门的客人大概看陈初打算出去,没有关门。
陈初捏着咖啡杯的手柄,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可以的。”沈半唐声音很小,要不是包厢十分安静,几乎都要听不见:“我可以养活哥哥。”
陈初看着他,沈一凡也是,甚至有些激动地问道,“没有学历和知识,你要怎么办?”
“谢谢。”沈一凡看了他一眼,“他变得更加沉默,我没办法,虽然已经高三,还是让糖糖转了学,看了几个心理医生,也尝试听医生的建议和他说话交流做疏导,可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我,他……都不愿意信任我们……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义务,他被欺负那么久,我才发现……”
沈一凡说完了这句话,陈初就听见对方身边的男孩轻声说了句:“没有。”
是想表达没有不信任沈一凡吗?
陈初皱眉。
“是那群同级的小男生叫来的。”沈一凡手里捏着桌上一小包黄糖,脆弱的纸质包装被长时间挤压揉捏得有些变形,里面的糖也从被捏烂的缺口中撒出来。
看着他发抖的双手,陈初刚想说些什么,包厢门被敲了几下,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三杯咖啡进来。
街灯璀璨。
这一片是热闹的商业区,作为一个合格的宅男,陈初平时极少出门,这次出来,也是需要买明天份的面包。林立的大厦和购物中心让街道两旁染上浓郁的艳色,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拿着牛皮纸袋准备从西点店出来,就看到了在外面并肩走着的两个人影。
隔着一层店内的印花玻璃,他看到个子稍高的那个,挺眼熟的。
“这是我弟弟,沈半唐。”
刚坐下来,陈初就听对方说道。其实他从柯强那儿听说过沈一凡这位弟弟的存在,父亲死了,母亲改嫁跑了,所以沈一凡连大学都没上,一直打工赚钱,后来收入支撑不起弟弟的学费,才踏入了这个行业。大概是国内做他们这行的,不是经济原因就是家庭原因,极少数是因为兴趣。
“糖糖……他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就变了性格。虽然以前也很乖,但是不一样了——沉默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跟别人接触,眼睛里都是防备和畏惧。那时我有过怀疑他是不是被霸凌了,但是问他,他总是摇头。后来有一次我去他学校才发现,他被几个同级男生推在地上打……后来我找了学校领导,校方处理结果是警告处分。”沈一凡皱着眉,神情很难过自责,还有愤怒:“我怕他被报复,之后的一年多我每天都会接送。那天我……工作时间延长,晚到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在……欺负他。”
“能坐会儿一起喝杯咖啡吗?”沈一凡看他。
陈初有点疑惑,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那是个男孩,长得很年轻瘦小,和沈一凡一样皮肤白,眼睛下方有些淡淡的青黑,看他的外表不是初中就是高中。
“这是我弟弟。”
陈初还记得柯强当时探自己口风,问对沈一凡什么感觉,后来才知道,这位仅仅睡过一夜 合作过一次的‘同事’竟然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
“恩,真巧,我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边,但很少见到你。”沈一凡笑了笑,他长得很干净,皮肤白,穿了浅色系的衣服,看上去似乎瘦了一些。
“你经常来这儿?”很少,就是还是有见到过的意思吗?
“……”
稍高的那个见问话得不到回复,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圈,和出来正随手关门的陈初打了个照面,“……陈、陈初?”
挺不巧的,原先他没想和人打招呼,毕竟好久没见过了。
“……”
“他为什么会遭受校园暴力?”陈初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其实他不太想多管闲事,可沈一凡这样子,让他没法冷淡的说一句‘关我屁事’然后离开,从知道沈一凡没有过度纠缠自己的那刻,就有点心软了——沈一凡是那种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类型,这次主动说出这些‘家事’,也许是真的没办法了。
心理问题有时候比生理疾病更让人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沈一凡摇了摇头,看了身边又恢复沉默的弟弟一眼,“他不愿意跟我说。高三了,成绩一直往下掉……这样下去,我怕他连大学都考不上,以后要怎么养活自己?”
“这是拿铁,这是两杯摩卡,请慢用。”说完看了一眼桌上洒落的黄糖,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被打断了一会儿,沈一凡的情绪有所收敛,他看着手里几乎要捏烂了的糖包,将里面剩余的糖倒进咖啡。
摩卡里加了很多巧克力酱和甜奶油,陈初看着他把剩下一半有余的糖全部倒了进去觉得牙疼,伸手给他拿了根搅拌棒递给他。
玻璃门被推开,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糖糖,你到底怎么了,连哥哥都不能告诉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