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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里容不下钉子,我爹偏偏要去招惹不快。中原江山广袤无际,大哥却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求生之路千千万万,我就好那花朝月夜缠绵蕴藉的一口。”

“弯弯绕绕的心肠其实都摆在明面上。”

“怨不得人,也无足悔恨。”

琴音又是一变,这次多了几分苍凉萧瑟,无端生出了悲意,令人心神一颤。

戚公子的声音愈发旖旎婉转,更甚风情万种。他媚眼一勾,眸色缱绻,青丝如瀑掩去些许容颜,红烛衬在脸上,恰若满面桃花妆。

将军抱拳,悻悻道:“终于明白令兄为何要追了三条街打你了。”

“是不是,像个楼里勾人的倌儿?”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将军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 ”

“金黄麦那个割下,秧呀来的栽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洗好那个衣服桑呀来采。”

戚公子吃得不多,饭后喝罢一盏茶,便取了张琴坐到船头。此时船已驶出了闹市,江面开阔,江心清冷,天上缀着几粒暗淡的星子,两岸生着一排未长叶的柳树,干枯的枝条沉寂低垂。

繁华过后,别有风情。

琴声淙淙流出,是轻快灵动的扬州古调,戚公子寻着记忆,开口唱道。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此乃不造杀戮,不见血腥之意,非不懂烹饪,远离柴火,不然你让苏子瞻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杀鱼宰鸭这种活计,就劳烦将军了。”

戚公子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转而叹了口气:“都说三岁看老,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做皮肉生意的。是命,躲不过,逃不掉。”

“只是听说大哥东渡去了倭国,失了消息许多年,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你恨吗?”将军收敛了笑,痴痴地望着眼前无所依靠却故作坚强的瘦弱人影。

“不了。”戚公子正揉着糯米白面,不一会就就搓了一簸箕的小圆子,“我想早日去北疆看看,那劳什子大漠孤烟的,只在诗文里听过,倒想去瞧个真切。”

“成!到时我带你去跑马,再叫几个兄弟杀猪宰羊,尝尝你从没吃过的北漠烤肉!”

“那我可等着。”戚公子勾唇浅笑,却看不见眼里的光。

要等到十五元宵以后,才算过完一个年。戚公子日日领着将军在扬州城内走街串巷,玩物赏景,把幼时踏过的足迹又回味过一遍,好不似一双鸳鸯活神仙。

十五那夜花灯遍布,长街流光溢彩。

依稀见得那年少年人狂妄的倔强。

是一朝天子的倔强。

却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上我那天晚上,就是这么摸的,我永远都忘不掉。”

“我从来没后悔过给你下药。”

身下一片狼籍,满手精液里尽是相思的气息。皇帝把头埋在锦缎里,痴痴地笑出了眼泪。

皇帝朝茶杯里注了些热水,伸手捻了两块温热的年糕。

“每年你的那一份年夜饭我都吩咐给你留着,今年还是我替你吃了。”皇帝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翻身上了软榻,抱住了一张蓬松的棉被。

“那时你才几岁,我每天晚上都偷偷从东宫翻出来,就这么抱着你睡到天将亮,再避开人绕回去上朝。”

京城。

皇宫里提前放了几只烟花,算是应个景。晚宴后群臣退去,回家与亲人团聚,富丽堂皇的宫闱中净是冰冷凄清,连个寻常人家的热闹也不比。

皇帝子嗣稀薄,惟一后生下一子二女,此时正当年幼,最大的长公主也只是刚过十四岁生辰。晚宴后皇子公主们都在皇后那处玩耍吃饺子,皇帝不管不顾,打着灯笼朝另一座偏院走去。

“果然是喝醉了。”将军的舌头自对方小腹一直舔到唇瓣,而后纵情吻了下去。

二人又一次默契地同时射出,皮肤上都是湿漉漉地滚烫。

“你在床上对着别的人,是不是也这般放浪?”将军靠坐在窗边,掀起怀中人儿黏在脸上的发,烛光下白皙的容颜显得越发精致,让他平地悲怆,莫名吃起味儿来。

说罢,双手便灵活地宽解了衣袋,剥去最里层的衬衣衬裤,露出一具洁白无瑕的膧体。他褪下裘裤欺压上去,减了前戏,早已硬挺的粗壮长枪直直刺入那股间紧密的幽径。

抚琴的女子嫌爆竹声吵闹,早早就告退离去,偌大的屋内只听得见两声交织的喘息。然楼下的吵嚷与街上的喧哗恍若身临闹市当中,犹如把这私密的欢愉之事撕破给众人围观,平添几分羞耻澎湃。

器官的填满与肉穴的挤压让两人双双呻吟起来,戚公子十指嵌入身上人后背皮肉。将军的衣服未脱尽,柔软的锦缎前摆在戚公子的玉茎上骚动,更是让他高潮迭起,汁水横溢,情不自禁浪叫出声。

“喝……喝一杯……”戚公子面色坨红,歪歪斜斜洒了一桌酒,才勉强足够一杯,朝将军嘴里灌去,“今晚......嗝……今晚你喝几杯,爷就……就让你干、干几次!”

烈酒刺鼻,闻起来也不似佳酿,反倒像边塞浊酒,价格低廉却最是带劲儿。

“莫不是烧刀子吧……”将军苦笑着一饮而尽,酒味辛辣刺激,喉头顿时像是燃气熊熊烈火,却不见得好喝,不过是专拿来醉人的罢了。

“爹,娘,哥哥姊姊,王叔林姨,小七回来了......”

“小七好想你们......”

戚公子拿着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品,硬是把这乡野俗味品成了个龙肝凤髓。他舔去唇上粘的一点糖渍,眉眼低垂,晏晏浅笑道:“尝过这里的粥,眼里当只有我一个了吧?”

将军也是冁然一笑:“是了是了,什么庙堂疆场都比不上了。”

戚公子的眼神到是忽而亮了几分,指尖敲打着碗沿,脑海中悄然流转过几桩陈年旧事,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将军瞪大了眼:“你是说......”

戚公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明月,街道,长桥。

雅间乃顶层的天字一号,视野颇好,远远的可望见瘦西湖一角隐隐约约的游舫亮光。房中铺着绒毯,四周竟有流水环绕,假山叠岩之下游着几尾鲜红锦鲤。小厮撤下了长席,只在雕花栏边放一方小几,供二人对坐。

点香燃烛,屋子里恰若日光普照。婢女在瓷炉上温了桂花酿,上了几道山珍海味便齐齐退下。屏风后有琴娘奏琴,指尖弹拨的皆是江南天青色的曲调。

“小爷心甘情愿啊夫君。”

城中有一幢七层高塔,墙里墙外皆簇新光亮。每一层都支出了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把整座木塔照耀地通红。除夕夜里仍有许多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宝马香车挤满了前后庭院。

戚公子先是站在门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这高楼一番,面色颇为严肃,而后竟是眼眶盈湿,提着袍子跨入门槛。

“承让承让。”将军嘿嘿一笑,“都是师傅撩人技术了得,教导有方。”

二人一路净往那孩子多的地方推攘,零嘴儿吃食捧了个满怀。路人见他们身姿挺拔,眉目若画,气度不凡,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皆有意无意纷纷避让,议论不止。两人倒是在闹市中挤得四平八稳,风度翩翩。

“有人说你是邵七公子还了魂。”将军凑身在戚公子耳边似笑非笑道。

将军老实地摆头:“宫里没有,大漠更没有。”

“哎。”戚公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一猫一鼠,把那贼眉耗子递到了将军手中,得意道:“我吃你。”

“吃一辈子。”

戚公子解下腰间的葫芦瓶,倒出一沽浊酒,优哉游哉道:“佛祖面前,咱已杀生破戒,还是悠着点儿好。”

佛祖端坐在高台之上,带着普度众生的斑驳笑容,静静凝望着人间千姿百态,嬉笑怒骂。

扬州城的夜不似夜,恰似白昼的延绵。万家灯火不夜城,瓜洲渡向晚,笙歌夜夜,美人翩翩。不在天子脚下,连寻常巷陌里都尽是金银酒肉的气息。香风拂面,珠宝穿的门帘在夜风中响地叮叮当当。

“正好赶上除夕了。”戚公子取下背上一把手磨的粗糙弓箭,抬臂拉了个满月,“扬州城的除夕比起京城的繁华可谓有过之无不及。”

“咻——”地破空声响,骨箭脱弦而出,扎在一只雪兔身上,血色在满地白雪中格外刺目。将军跑过去拎起兔耳朵,那兔子抻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你这箭术真是神了,不说百步穿杨,至少也箭无虚发吧。”将军笑吟吟地在庙里清扫出一块空地,融了盆雪水开始烧火杀兔子。

“哼,自是不能。然而现在还是相安无事,明日早些出发吧。”

“你许了他什么?”

戚公子并不理睬,只顾自说自话:“我们能不能不急着去北疆,我想带你去……去江南看看。”

不曾回首。

至此君臣二人皆不曾回首。

将军慌忙冲入屋内,却见跪在地上的人正晃悠悠地起身,面色如常,甚至眸中还藏有一丝喜色。

皇帝瞳孔一缩,脸上的神色跃跃然一变。

“莫要……为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明黄色的身影似有不耐地摆了摆手,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算来今日已是腊月初八,家家户户赶着熬上一大锅腊八粥,来寻求佛祖保佑,平平安安的度过一年凛冽寒冬。

又前行了一阵,人烟渐渐密集起来,竟是入了一座还算繁华的县城。此时乌云蔽空,暮色渐沉,街道两旁却是张灯结彩,灯笼摇曳。城中央支了一口大锅,柴火旺盛,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香甜软糯的气味在大街小巷中来回荡漾,惹得往来之人垂延欲滴。

将军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在城中晃荡,讨了两碗腊八粥,两人蹲在街角吸溜吸溜地喝。

“哦?”戚公子双瞳剪水,粲粲一笑,“邵家,是什么味道?”

“让人又爱又恨的味道。”

“朕打小就数次随先皇下江南寻访你邵家,那邵氏祖宅不愧是人杰地灵,后人个个皆非等闲之辈,又数你邵小七的名号最为当当响。若非朕惜才,你也早随那天火化作黄土一捧,然此后你却了无行踪,不知去哪里谋了高就?”

“哼!你到敢说!”皇帝愤然拍几,语调陡转,“这屋子的主人乃前朝臣子遗后,谁知尔等来此为何!”

将军扬起头直视皇帝双眼,目似利剑,如火中烧:“臣一颗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然十年戍边卅载相识,仍是抵不过君臣嫌隙。臣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成全我等,从此远离京师,再不碍陛下高眼!”说罢便是三次叩首,每一次都狠命砸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

“朕成全你,何人来成全朕!”皇帝更是不甘示弱。

将军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攥紧了心上人的手,不卑也不亢:“臣总以为陛下待苍生皆以慈悲为怀,不背残暴,不负杀戮。”

“慈悲?”皇帝冷笑,“你这满手鲜血的修罗可要同朕讲慈悲?”

“陛下息怒。”将军淡然道,“皇上或许忘了,臣曾经说过,天地间万千杀伐血腥残酷臣来背负,陛下便做那厚德流光名垂青史的圣人就好。”

“你说,是命?”将军冷声问道。

戚公子垂眼悠悠吟唱:“青山尽解招人醉,得失到头皆物理。得,他命里;失,咱命里。”

“是命,都是命......”

将军勒马而止,马蹄转了个圈,落在了荒野之间。他下马,飞身跃起,攀在树枝梢头,疑声道:“分明是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晚上怎搞得灯火通明?”

戚公子裹紧披风,眼神一凛,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然为时已晚,一团星火列成一路,直直向他们奔来。为首者乃御前第一侍卫,手持宽刀,气息沉稳,施施然行了个简礼:“二位同我来,陛下已等候多时。”

前路漫漫,黄沙暗涌,马蹄声声,去者难归。将军策马在小道上飞驰,风雪交加,将军用背脊挡住了满天冰冷的雪白,护住了身前正靠在自己温热的怀抱中半梦半醒的纤细身体。

“饿了没?”将军低下头,喝出一口白气。

天边最后一缕微光湮没,墨色晕染层云。两人自山间小道打马而过,马蹄阵阵,落雪簌簌。

远远似是瞧见乡间人家一缕细细炊烟,隐隐约约融入夜色里,却是看不大真切。耳边传来些许鸡鸣犬吠之声,仿佛静待风雪夜归人。

院落里好像燃着火,明明灭灭,灿若繁星。

词客看花心意苦,坠粉零香,果是谁相误。

“恨?恨谁?恨皇帝还是恨我爹?”

“没什么好恨的,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情我愿,怨不得人。”

“活似个吸人精魄的狐媚子。”将军苦笑道,“你要是我弟,我非把你打到明年都下不来床不可。”

“你可以把我干到下不来床呀。”戚公子眨了眨眼。

将军面色飞红。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他的声音不妩媚,不矫作,纯粹是邻家羞涩朴实的男孩儿,远远张望着情郎归来。

将军以指叩桌,轻轻敲打节拍。忽而琴音一转,唱来的词儿也变了模样。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呀就的来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 ”

“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 ”

“合计着你就不拿我当君子是不?”将军故作恼怒。

戚公子不慌不忙地吃着汤圆,道:“不是将军说的自己没什么功夫,但杀鸡宰牛倒是一把好手,来多少杀多少吗?难不成这话是对着狗说的?”

将军忍俊不禁道:“是了,你有理。”

热菜上桌,醋溜鱼、狮子头、三套鸭,外加翡翠羽翼薄如蝉翼,文思豆腐细如发丝,配上一碗蛋花糟酒小汤圆,一钵排骨莲藕汤,具是地地道道的扬州菜,再添几分过节的气氛,凑了个色香味俱全。

“嘿,都说君子远庖厨,你怎的这番心灵手巧?”将军拿起筷子,心头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

戚公子那银勺在汤里搅动片刻,朝将军碗里捞去一块排骨,悠悠道:“非也,非也。”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两人租了一艘大船,足够马匹活动,自瓜洲渡口,北上京城,再骑马到北疆。

“真不在沿途玩玩吗?”将军趴在栏杆上看桥下河岸边随父母来放花灯的孩童,“闻说蜀地也是物产丰饶,民风淳朴,想必也有一番乐趣。”

是有情人的委屈。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我能放你走,就一定能让你死心塌地地回来。”

便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你说你傻不傻,都做人上之人了,还偏要往那些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劝都劝不住。”

“但我是谁?我可是皇帝!”

“我这辈子再没那样满足过。”

皇帝的眼神渐渐散乱,手指伸进衬裤向下滑去,握住自己的龙根,上下撸动起来。

“唔啊……”他动情地呻吟,好像正抚摸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爱人的情欲。

“我幼时啊……”戚公子阂眼思索了半晌,“每年腊八家里是要作为富户去外头散吃食的,什的粥啊,豆腐啊,米饭面条的,要摆上长长半条街。兄长姊姊都在外头帮衬,我年纪小又好玩儿,半刻钟都呆不下去的,大哥就叫我拿琴来弹。我小时候总是到处窜,正经的阳春白雪没学好,巷头儿的淫词艳曲到是听了不少,张嘴就是什么’云雨萝香娇玉软’’不由人肉颤身麻’,大哥一听,气得举着锅瓢追了我三条街。”

“但来年我还唱,一唱就是许多年,每年非要被打成个皮开肉绽不可,到是成了街坊邻里间的笑话。”

“没想到大名鼎鼎神童的邵长风小时候竟是这么皮。”将军听罢乐得直打跌,笑得差些要抹眼泪似的。

每年的除夕夜皇帝都在此守岁,因而早有宫女打扫干净。室内的陈设像是一个少年人居住的地方,案几上摆着新鲜的点心,闲书东一本西一本地胡乱塞着,墙角堆着蹴鞠和纸鸢,虽干净却也泛黄退了色。

“朕......一直按你走的那天布置着,一张纸都不敢翻乱。”

“我总想着你回来。”

戚公子被折腾到半昏迷的样子,环着那温暖的腰腹,沉沉睡去。

“轰——”子夜最后一束烟火升入天空,火花散了个五光十色。

“官人再深一些,重一些,奴家好痒......”

将军差些一个把持不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向深处猛攻,搅动得肠液噗噗作响。

“嗯......啊!再……再多给我些,我要你全部......嗯……”戚公子扬起头去咬将军凸出的喉结,浸液牵起一条长长的银丝。

“一次!再、再来!”戚公子十分豪迈地一拍桌,转眼间又满上了一杯。

将军不乐意,伸手把酒杯推开,长腿一越,竟是跨过案几,借着酒意把人直接压在了身下。

“你是老子的媳妇儿,老子想干几次就干几次!”

火树银花把天空照得灿烂辉煌,炮仗如闷雷般隆隆的声响将大地的一切沉寂唤醒。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戚公子把酒凭栏,换了几番酒,醉得玉山倾倒,跌跌撞撞。

一如曾看了十几年的光景。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戚公子抿了一口花酿,不禁甜甜一笑,恍作醉人销魂。

将军伸手为戚公子布菜,思虑半晌,还是问出了心头疑惑:“缘何说是回家?”

“邵家祖宅乃风水宝地,数百年来家族人丁兴旺,长盛不衰。”戚公子就着将军的筷子,衔走一块八宝葫芦鸭,继续道,“若是寻来道士驱走那些个被活活烧死的厉鬼,想来在此地开上个酒楼定能保他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不是要去瘦西湖上包画舫喝酒听曲儿吗?”将军小声问道。

戚公子摇摇头:“除夕夜,还是得回家看看。”

将军不明所以地跟着小厮上了楼上雅间。

戚公子咬着一串糖葫芦无动于衷。

“什么邵小七的,早死八百年了。奴家乃京城香院头牌,要不是跟着这呆头呆脑的夫君云游四海,那些个平头百姓看我一眼少说八百两银子不议价。”

将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那毫不知廉耻之人的眉心:“你啊,何必作践自己。”

将军不予回应,闷声舔了几口糖人,在拐过墙角的阴暗之地,猛地侧身吻住了戚公子的嘴唇。并非什么高超技巧,不过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太甜了,果然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两人分着吃倒还合适。”

“你……”戚公子手中的猫儿骇得落了地,面颊羞得通红,“我只当你是截木头桩子!”

“以前在宫里,每年腊八皇上都要亲手给大臣侍卫、宫人女眷赐粥,全是顶好的料子,熬出来也是滋味绝佳,总记得小时侯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自己的又去抢太子……后来到了边疆,每年也熬腊八粥,但常常是八味料都凑不齐,味道也记不甚清了。”

一碗粥很快下肚,将军以袖做绢,蹭了蹭嘴角,胃里的暖意浸染了四肢百骸。

“可怪的是,经受了一大群糙老爷们在雪地里挤作一团嘻嘻哈哈以后,竟是再也没怀念过宫中那口滋味。”

当真是是应了那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是什么玩意儿?”将军高高大大一个人,牵着马和一群小孩儿混做一堆,望着那手艺人眼里放光。

戚公子颇有些丢脸地扯住男人在空中翻飞的衣袖:“吹糖人,你没见过?”

“将军过誉。小的无非是书生中的一介武夫,然在你们这些真武将面前,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我可听说你十二岁那年,同我爹的几个旧部下比试骑射时场场都大获全胜啊。”

“哎哎,险胜罢了。他们看我是小孩儿,太过轻敌。”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狂风一吹便犹如起了漫天风沙,每一粒雪砸在身上如同银针刺骨般痛痒。江南的雪是带些灵气的,既有雪的晶莹,又有水的温润,好像还没落到指尖便要化了似的。偏偏入眼之处,都是干净明亮的白。

两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约摸大半个月才看见扬州城的影子,然而此刻还隔了半崇大山,翻过去至少需大半日。此时天色已晚,飞鸟与还,将军在山腰上找了座破庙,索性在庙里凑合一夜。

“你怎么样?他对你说了什么?”

戚公子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他放我们走了。”

将军闻言大骇:“他能有这般宽宏大量?”

天上不见星月,黑黢黢混做一团。将军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关不严实的门缝中透出一缕朦胧黯淡的火光,他目光紧锁那一处,好像天地间一切的光怪陆离都凝在了那条明灭光线上,再是挪不开眼。

许是沧海桑田,又或只是弹指之间,门开,皇帝负手而出,招呼起院中众侍臣,除辇而去。

“小民区区草莽一介,无才无德,承蒙陛下错爱。小的无非流连风月中人,上不得台面,无谓高贱,只想做些称心的事罢了。”戚公子一如邻里谈天,从容不迫。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对将军道:“你先出去,朕同邵公子有几句话讲。”

将军起身离去,在关门的瞬间忽然顿住了脚步,轻声唤道:“权泽哥哥。”

“陛下应当最是清楚,做了这帝王将相,足以成全天下人,却唯独成全不了自己。”

皇帝气息一懔,转而俯下身,凑近了戚公子。

“邵家的味道。”

“我们,从小就说好了的。”

皇帝猛然闭眼,颤抖着深吸一气,指节捏地咔咔作响:“若我偏不呢?”

“那就恕臣不再效命。”

茅檐垂冰,三径就荒。室内炭火熊熊,炉边暖了一壶淡酒,供人捻樽小酌。皇帝负手立于瓮牖朽栏旁,鹰视狼顾,目光如炬,抱膝之室也观作了天地浩大。

“若不是舍了你一位近侍的性命,想必朕也找不到你。”皇帝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

风尘仆仆的二人面面相觑,末了双双轻叹一气,相视而笑。

“鼪鼯之径确实比不得康庄大道。”将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日子挑得不好,今日皇帝定是要亲手给你添一碗腊八粥的。”戚公子悄然携了将军的手,并肩而行。

怀中之人摇了摇头。

“再忍忍,我提早给朋友写了信,今夜便在他那儿落脚。他为我们置办了马车,明日的路会轻松许多。”

“辛苦了。”戚公子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子,露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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