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看过刘珩的房间,提过他的小箱子,大概也知道这孩子东西少得可怜,便想着要再添置一些,可买什么样的,多大的又不清楚,只得来寻他。
“姐姐,这就是包养么?”刘珩一面划拉着手机选衣服,鞋子,一面歪头看金陵。
“不是。”这才一天,金陵已经习惯这个少年时不时就要调皮捣蛋的性子,也不同他计较,仔细算来,环境强加与他的只有这些,不曾教他自尊自爱,只强迫他自暴自弃自轻自贱,“我并不是要在你身上讨些什么,所以算不得包养。”
“哼。”刘珩夺走小箱子,“带我上楼。”
金陵气笑,看向阿楚,“真是没想到弟弟这样难养,幸亏我俩都是独生女。”
阿楚点点头,“以后不想生儿子了。”
“本来就是,昨晚我们就是一起睡的。”刘珩算是摸清了金陵的性子,心软,见不得人哭,又正经的像不食人间烟火。
“你念书之后要住校,这里自然是暂时的。”金陵见过刘珩的脆弱,也就说不出什么重话。
“那我周末呢,假期呢,也像个没人要的住校么?”他咬着唇,瘪着嘴。
得了准话的刘珩放松了不少。
带着刘珩回了清园,这是她自己置的一处小墅,平时不回老宅,就和阿楚住在这儿。
“小姐,”阿楚看着刘珩,皱了皱眉,“我把一楼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住吧。”
金陵看着手机上落了一滴眼泪,赶忙递上手帕。
刘珩惊讶于自己认识她两天,哭了两回,又惊讶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他接过来擦了擦手机,然后揣进了裤兜。
“你,多买些,还有什么需要一并买了,我下楼去看看午饭好了没。”金陵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这个隐忍的少年。
金陵本是社交距离很敏感的人,但似乎遇上刘珩就被屡屡打破,她侧身把他让进屋里。
刘珩随着金陵绕过屏风,看见一张拔步床,屋里一应摆设都像是电视里那些大家小姐的闺房,他觉得自己对金陵的认识又多了一分,这人从骨子里就是大家闺秀,端庄有礼,他确实没什么值得人家看上的。
金陵请他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在另一边坐下捧着杯子等他开口。
门被轻轻的关上,即便生气,她还是没有摔门,教养好到刘珩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他知道自己矫情了,换做以前,哪有这些心思,给钱就拿着,买衣服就穿着,管它为什么,靠自己挣来的。
现在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送,他应该乐的轻松高兴,平白纠结为什么干嘛,她图什么他就给什么,她什么都不图他就做个摆设,哄女人开心花女人的钱,做鸭子的基本常识,他熟练的很,怎么如今倒像是非要倒贴才舒坦。
金陵回到房间,是真有些生气的,她燃了香,坐到绣架前,迟迟也落不下针,思考着刘珩的话。恍然发现,原来这孩子是在找自身的价值,他过往的职业对于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没有价值的,那么他如今在她身边用什么立足,没有固定的价值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随时会被抛弃。所以他才急于想要证明些什么,可环境使然,他只能说出那样她觉得是在羞辱她的话,可那似乎是他唯一能让人“称赞”的东西。
“你帮刘艳丽可以说是为朋友收拾残局,你帮我是为什么?”刘珩还在刷着手机,他希望她能说些什么,馋他身子最好,他有这个本钱,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本钱,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说这个,“算了。”他把手机塞到金陵手上,“185的都能穿。”
金陵握着手机,看他并没有下单,“刘珩,我予你这些是因为我承诺过要让你重新活一次。”她选了些运动休闲的套装。
“那你为什么承诺?”
刘艳丽是个有些小心思的聪明女人,她十五六岁被从老家骗来“打工”,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一开始她也要脸,觉得做鸡难听难看丢人,也哭闹也寻死觅活。后来被打过,被饿过,还跑过一回,遇上个几个小流氓,轮着玩了她一个晚上,等她醒了也认命了。在外头给人白干,不如去街上挣钱,都是靠自己吃饭,有人靠脑子,有人靠手,她就靠胸前四两,双腿一开,高贵也好低贱也好,总好过没钱,这年头“笑贫不笑娼”。
这十几年攒了些钱,就等着上岸。到时拿着攒的钱离开这里,也不回老家,就各地走走,哪儿舒坦了就在哪儿落叶归根,寻个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活一次。
她看得出来金陵心软,人也正经,跟电视里演的大家闺秀一样,端庄又气派,不是那种看见刘珩生得好就想摸他胯下二两的女人。
刘珩划拉着手机,看着标价,上上下下的翻着也不买,“那这是施舍么?”
金陵一愣,这话说的扎心,她的本意是不想他有回报的负担,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同那些女人一样轻贱他,拿钱去玩弄他,可他或许误会了,以为他身上没有她要的东西,就连身子都是脏的,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的,施舍二字,将自己比作一个乞丐,谁给乞丐钱的时候是指望乞丐回报的。
“不是。”金陵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想了很久。
“金陵!”刘珩在二楼听到了,什么弟弟什么儿子,他才不是,“你上不上来!”
金陵一面上楼,一面训到,“没大没小。”心里却不怎么气,会使小性子,会闹别扭,会撒娇了,比原来只会“哦”好多了。
刘珩总共也就几件衣服几本书,一把吉他,没用到半小时就收拾好了,这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刘珩犹豫自己这些破烂适不适合放在这里。
“我会给你找住处的。”金陵叹气,他住这儿确实不合适。
“你说你会管我的,你说着要让我换个活法,结果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
想起这个少年刚被相处了十几年的刘艳丽丢下,现在说这些,在她看来是正常的打算,但他听着确实像也要把他丢下一样,金陵走下楼梯,拉过他的小箱子,里面没什么东西,很轻,“住到你大学毕业。”
“不用麻烦,我领他去二楼的空房间就好了,他之后应是要念书去的,住这里只是暂时的。”
刘珩听了个暂时,心里不大痛快,“姐姐这是睡完了就不认了?”
“乱说什么。”金陵提步上楼,示意他拿着行李跟上。
中饭是雇的阿姨张罗的,金陵打了招呼,多加些肉菜,桌上五菜一汤,三荤两素。
“刘珩,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饭后,金陵带着刘珩去了书房。
“……不知道。”其实以前想过,他觉得自己吉他弹的不错,被人夸过长得好唱的好,就想过当个歌手。但是现在仔细想了想,当歌手之后呢,不成名养不活自己,成名的话,那些脏的臭的过去就要被挖出来,他现在有些疑惑,他真的能重活一次么?
“对不起,”刘珩低头刷着手机,也不看她,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我就是想睡你。
金陵见刘珩道歉了,也没再计较,其实她刚才也想明白了,顺着台阶下来,“没关系。”又仔细打量了下刘珩的脸色说到,“家里长辈说,我是有福气的,生得好吃穿不愁,但是福气如日月,日长则昃,月满盈亏,若见到福气不如我的,就将福气分给他们,这样我的福气也会绵长些。所以,我是有私心的。”
刘珩听着想笑,她又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善良说成私心,只怕伤他自尊。可笑,他哪有什么自尊,在认识她之前他就是个鸭子,她一再忍让,不怪他闹脾气,不怪他的一而再冒犯,只当自己没考虑周全,毫无理由的给人买东西伤人自尊,呵呵,这才一两天,他就被惯出了自尊来?
房门被敲响,打断金陵的思绪,她过去开门,看见刘珩站在门口,摊着手,“内裤还没买。”
金陵红着脸递出手机,她实在没有跟这类直白的人打交道的经验。
“就让我站这儿买?”刘珩看着金陵,确认她没有躲起来掉眼泪,心里松了下,一时又觉得她可能气他了,不会再为他掉眼泪了,心里又气了起来,说出的话有些冲。
“因为你想。”
“我想你就答应了?那我想,想,想睡你,你答不答应?”刘珩想了半天,把肏字换了,一是怕她不高兴,一是觉得这字不好用在她身上。
“不答应。”金陵起身离开。
刘艳丽自认算不得什么好人,刘珩是她拉进火坑的,但她也不打算带着刘珩,彼此看着想起曾经是没法重新活的,好在这位金家的小姐不计较她的小手段,愿意给刘珩一个机会,至于刘珩自己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就看他自己了,她没有给人安排好日子的本事,她自己的日子不也是自己挣的?靠过谁?又能靠谁?
这头刘艳丽推着箱子走了,那头刘珩收拾了一个小箱子,抱着吉他站在金陵身后。
金陵转身看着刘珩,见他眼里还有不安,现在他倒不掩饰了,这是好事,“先随我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