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公子了,狼穆大人命小的传话说,出了午门便给公子另备车骑。”那杂役说着,挑了头车的帘子,请湫洛进去。
湫洛看了一眼,里面是那种最普通的马车结构,只有一排木条钉的座椅,可现在座椅被翻起来、靠在右侧,露出来的嫣然是个小暗室。
“可能委屈了点,还请公子躲在里面,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了。”杂役小心地看着湫洛脸色。
如果湫洛能够预料到之后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
那个时候看着惜琴公子敛了衣摆,翩然而去,湫洛忽然在想,如果伴在秦王身边的,是这个对秦王一心一意的公子,或许是更好的吧。毕竟那位公子没有自己的背负,而且他爱秦王爱得那么纯粹,那么无悔。而自己,注定了是与那个人有着说不清的恩恩怨怨。
不久之后,隔壁的房间传来了琴声,还是那曲,枢填词、惜琴谱曲,用的是“遗思”。“遗思”特有的如泣如诉的旋律,此时格外夹杂着复杂的情愫。湫洛侧耳听了片刻,匆匆离去。
“别说得那么吓人啊,只要公子不介意惜琴借故偷偷爬上龙床,对秦王来说又没有什么害处。”
“……”湫洛一时语塞,看着这个一心帮自己的公子,湫洛的心里却痛得不行。
是他决定了将心爱之人背离,所以他只能承受着眼睁睁看着爱人与别人上床的痛苦。
“喂喂,不要在失宠的人面前接吻啊。”惜琴故作受伤的在一旁跺脚。
秦王哈哈大笑,故意在湫洛腰上摸了一把,遂先一步进了里殿。惜琴带湫洛说是在侧间调琴,却独自出去沏了壶茶,命人端给秦王。
“一会琴声响了,公子只管出去,后面的事情交给惜琴便可。”惜琴勾勾嘴角,媚态十足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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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湫洛只是单调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牵过其中一匹。
自打出了寝宫,湫洛便觉得胸口有种难解的幽怨;又想到等待自己的丹就在不远,而他们却是天人两隔,喉头就像堵着棉花,什么都不想说。
狼穆明白湫洛的感觉,很识相地没有多言,示意杂役离开,然后躬身扶湫洛上马。
不多时,有主事上来落了座,马车很快动了起来。湫洛对外面的状况一无所知,只依稀听得马车中途停了片刻,门口有一些对话,无非是言明身份、查看腰牌之类的。
黑暗中的等待显得有点漫长,也终于在湫洛双腿僵硬之前停了下来。
“公子受苦了。”杂役重新为湫洛开了门,亮光让他有点不太适应。等习惯了光线,湫洛发现他们早已经出了咸阳城。
惜琴连忙跪下行礼,眼角撇过湫洛,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怎么今儿这么有兴致?”秦王身边带风地跨步进来,人还未到,先是镇压四合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湫洛身子一颤,握住拳头,应了句:“只是想试试。”
可湫洛面上没有什么不快,只是点点头,上了马车。那个小暗室只能屈膝侧坐,但也并不是非常难受。杂役关上暗室门之前,湫洛问:“你是燕人?”
杂役苦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关上了门。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湫洛伸出手看了一下,在心里说。这样的黑暗,只有在那个温泉山洞里才有。这样想着,心又揪疼得厉害。
一路上无人相阻,湫洛很快就找到了外围的后门,当他正犹豫着如何出去时,一个杂役探头探脑地突然出现在门后。
“公子?”杂役轻声叫道。
湫洛被那人吓了一跳,看那人冲自己招手,便跟了过去。杂役带着他又走了一段路,来到的却是一间小院。小院里有几辆车马,似乎是寝宫专门用来运送蔬菜等采买的车辆。领头是间小马车,应该是负责采买的主事所乘的。
何苦来哉呢……湫洛在心里嘲笑自己。可是,那个人所做之事,毕竟不容抹杀。硬了硬心肠,湫洛点点头:“劳驾公子了。”
“那惜琴就先告退了。”
赤衣的公子夸张地行了个大礼,衣袂散开如同艳媚的牡丹。直到很久之后,湫洛才明白那个大礼背后的意味深长,那是一个深沉的道别,将一切不可言明之意包裹其中。可是等湫洛明白之后,却是太晚了。
“嗯?”湫洛起先不甚明白,却看惜琴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忽然觉察出什么,惊道:“你给秦王喝了什么?!”
“公子可知一种叫‘醉乐’的香草,”惜琴问,见湫洛摇头,继续说,“有点类似于迷幻剂,却是青楼歌女勾引男人时常用的秘药。饮者不会有任何不适,只会昏昏欲睡,可若是听到动听之音,便会将弹奏者当成心爱之人而与之媾和。这‘相思’便有此草制成。”
“什么?!”湫洛吓了一跳:“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失礼了,公子请跟属下走小路。”
狼穆因为要带路,只能僭越身份拍马走在湫洛前面,故先道了歉。湫洛根本不在乎这个,扬鞭催马,跟了上去。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将咸阳都城抛诸身后。
上次来这里,是被燕国使团送来当质子。那时候他高坐马上,所望之处尽是白雪皑皑;而今同样的这条路,已经是春草芜菁,路上的人,却只是他自己和这个杂役。所谓物是人非斗转星移,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得让人吃惊。
湫洛不由得叹了口气,在杂役不解的目光中下了车。
采买的车辆旁边,狼穆牵着两匹骏马等在路边,墨蓝短衣,长靴束裤。见湫洛出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单膝跪礼道:“太子爷劳顿了。狼穆本意是备了车架而来,但是又怕惹人注目,又想着太子爷恐怕见兄长心切,故斗胆换了快马。”
“那试得怎么样了?”
“湫洛公子颇有慧根呢,”惜琴进来插话,“陛下若不嫌弃,请里面落座,我们片刻后调好了新琴,便为陛下试弹。”
秦王揽着湫洛,低下头吻他。湫洛依旧是生涩的回应,可是这一次,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