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响起窸窸窣窣小动物的声音,慢慢地视野里出现几片小撮的蘑菇群,但是陈果觉得它们张得实在太小了,没有选择去动它们,他想要摘更好的,便朝更里面的方向走去。
走走停停地,蘑菇渐渐大了起来,每隔一段路,就有树干下长着肥厚的蘑菇,有白色,一看就很友好的那种。也有色彩艳丽的,看着就觉得很特别……
跪趴在一个白色蘑菇旁边,陈果小心翼翼地扒开它身边落叶,用手指顺着它的根部往下抠。
雨水把泥土浸润得很足,松软的泥土一脚踩下去黏哒哒的,一走一滑,陈果左手搂住竹篓,小心翼翼地提起脚,鞋底也带起一点儿泞泥。
李瀚阳跟在陈果后面,又回头看了一眼瓜田,眉头紧皱得像个小老头。
两人都走了,树枝里藏起来的鸟群振着翅膀,轰地一下飞入就近的稻田里。
陈果:“??”
(._.)
两人站在别人西瓜地的田埂上,傻兮兮地,像两个木头桩子一样,低头看着好西瓜和坏西瓜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要偷吃稻子的鸟儿在枝头着急地蹦哒,用它们那黑溜溜的小眼睛谨慎地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嗯。”把人圈得更紧,李瀚阳轻轻回答他,像被只被顺了毛野兽,陈果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扑腾的声音。
“哥哥。”
李瀚阳努力安抚地摸他后背: “在,在这。”
在他怀里,陈果才撕心裂肺地哭叫出来,眼泪狂流,像稚嫩的小兽撑到了极限。
什么狠话都是假的,都不算数,不算数。被抱住地一瞬间,陈果就知道是他。
李瀚阳的力气很大,搂得他身上好几个地方都硌得很疼很疼,不过陈果很贪恋这样的拥抱,闻到李瀚阳身上的气息,就让他无比踏实,心安。
陈果像是睡着了一样蹲在枯黄的落叶上,小竹篓横在胸前紧紧抱住了,呼吸很轻,一动不动,但克制不住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混蛋!混蛋。”
李瀚阳抱着西瓜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果蹲在地上,头埋在胸前,小小的一只,只露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可是明明说好的陪我的。
李瀚阳离开了,似乎带走了他身边所有的鲜活气息,森林好安静,通透的绿意肆虐的生长,寂寞和凉意像是从骨缝里钻出来的,没了李瀚阳,陈果才觉得森林一点儿也不可爱,阴森可怖。
周遭的一切都令他觉得害怕。
“那是坏的。”
陈果:“我知道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李瀚阳又指着另外一个:“那是好的。”
不见了?
陈果呼吸顿住,环顾四周,他有些不知所措,那袋子呢?
没有。
委屈得要命。
不帮就不帮。
陈果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他走到离李瀚阳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那里有很大的几个蘑菇,他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找台阶:
“啧。”
白眼翻给瞎子了,一点儿用也没有,李瀚阳顶着一张冷脸,完全不看他。
陈果轻咳一声,暗示他。李瀚阳懒懒掀起一只眼皮只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
陈果抠泥巴的动作一顿:“……”
这一片蘑菇很多,以陈果采蘑菇那生怕弄坏一点儿的速度,估计还要采很久,才能把竹篓装满。
李瀚阳把手里的蘑菇放回到他腰间的竹篓里后,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棵大树底下,交叉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半倚在大树身上闭上了眼睛。
看了陈果采蘑菇的过程,李瀚阳走过来挨着陈果身边蹲下。
在李瀚阳再一次把一种很像大口蘑菇的灰白色蘑菇往他竹篓里塞的时候,陈果人把他采的那个直接扔出来了,他已经扔了好几个了,李瀚阳采的全是有毒的。
又拿出一个正确的蘑菇给他,叉着腰装模作样地教他:
“啊?”想确实是有点儿想的。
陈果很老实地点头:“嗯。”
“等会儿……”李瀚阳沉默了,他其实想指责陈果早的时候不说,这是别人家的……又想问他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去买好不好……但转念一想他正在身体发育的年龄,嘴馋是应该的,便指了最大的那个改口了,还把声音压得很低问他:
第一个大蘑菇进筐里了,竹篓里面不再空空的了。
跪在地上,指甲里灌满了黑黑的泥土,从小就和金添添干这种事情,陈果是认识几种没毒的蘑菇的,采完这个,他也不站起来,撅着屁股直接爬到下一个蘑菇的位置继续抠。
哥哥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要帮忙罢了。
这是金家村背靠着的一座大山,山上高大茂密的乔木丛生,山边的灌木千姿百态,它们永远是郁郁葱葱,密密层层的样子,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山里的人和动物。
村里的祖辈都是大山里的人,直到近两代人才陆陆续续地搬离大山。至少在十年前,山里都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住户,但现在都已搬到出来了。
起初走上去路还有些湿滑,越向里面走,枯褐色的落叶厚厚地铺满了大地,踩上去脚会往下陷,又松又软。似乎是因为乔木太过高大,灌木丛却是越来越矮,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了,但也只能给它们一点吝惜的阳光。
在它们都可能以为这是两个木头人了的时候。
神经病。。。。
陈果受不了了,他也不喊李瀚阳,转身就往森林里走。田埂的路被大家修得很整齐也很好走,进了树林的小道,路立马变得难走起来,说是小道,其实是人踏出来的土路,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直到看不见它的踪影为止。
陈果:“……”我不是傻的。
李瀚阳眼神闪了闪,重复了一遍:
“那是好的。”
小兽还是委委屈屈地哭,尖锐的牙齿在他身上乱咬:“混蛋。混蛋……”
横在两人中间的小竹篓被压得扁扁的,里面的大蘑菇早已碎成一瓣一瓣地,李瀚阳恨不能咬碎牙,十分凶狠地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是,我是混蛋。”
手指用力收紧,紧紧揪住李瀚阳背上的衣服,陈果在他怀里很乖巧的样子,他害怕,很害怕被李瀚阳丢下,他还不敢抬头。
狼狈的小兽低着头一边啜泣,一边试探性地轻轻叫他的依赖:
“哥哥。”
风中带来他小小的啜泣声,不是在家发脾气时候的那种,是很难过的,难过到李瀚阳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样。
直觉却告诉他,陈果的哭泣与自己有关。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惹他哭泣。
李瀚阳想来想去,想得额角的青筋突起,他也只能想到陈果是一个人呆在森林里太害怕了,隔着小竹篓,很暴躁地像头拿幼崽毫无办法的发怒雄狮,连胳膊带腰地把陈果死死箍在怀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胡乱地道歉,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来时的路望眼欲穿,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说出最真实的心底:
“哥哥!”
好一会儿。
李瀚阳把装馒头的袋子也提走了。
他是真的很难过。
你看,李瀚阳又丢下你了吧。
“那边的几个蘑菇要大些。”
陈果强行让自己注意力都放在蘑菇上,自顾着采蘑菇,等他竹篓里面装了大半兜蘑菇抬起头的时候,李瀚阳不见了。
嗯?
“是你要采的。”
言下之意是别喊我,不关我的事。
简直……!什么臭毛病!!
抱着个手臂,丝毫没有一点儿帮忙的意思。
活脱脱一大爷模样。
一把拧下眼前蘑菇的头,陈果拿眼睛瞪他。
“看到没有?不一样的,你的这个有毒,它卷边了,而且颜色这么大的区别你是真的看不到吗?!!!”
李瀚阳不说话,盯着蘑菇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你这个也卷边了。”
“喜欢这个?”
陈果没说话。
李瀚阳看了他好几次,注意到陈果还是只盯着那个炸开了口子的西瓜,微微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