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走吧。”他师父把伞塞给他，又给他塞了个红纸包，转身走了。
“嗯。”他轻声应，撑伞离开。
……
后来师父和其他师者们一起住了，捡了些师弟师妹回来，在他之前的师兄师姐也回来了，大家一起过年，压岁钱倒是没少得，只是没再偿到师父的手艺了。
吃完饭就下起雪来，不同于前几天的小雪，这一次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的，像极了春天梨树下的梨花雨。
师父撑着伞送他出门，“好好过。没事别回来。”他师父说。
“我是说你家在哪呢？”
“……”神谷看他一眼“你要和我一起去？问这个干嘛？”
“我觉得自己和你相性蛮好的，如果你回去要是觉得无聊啊之类的，可以和我一起旅行喔。”
“两个番茄坐在楼顶，其中一个掉下去了，摔碎了，没掉下去的番茄指着摔下去的说:，哈哈哈，番茄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冷，不过好好笑……”
“说起来，卡米亚桑还没告诉我你出了这里之后想做什么呢？”
“诶？好快。”
“可能是因为上面的诅咒解除的原因吧？”
“……”
小野睡醒了，神谷正在火边烤肉。已经烤好了几块了，昨晚烘烤的熊皮还有点湿，但裹在身上却不会冷。
神谷给小野打了招呼丢给他一块肉，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你手上的伤好点了没？”
那是一只黑色的小龙，从悬崖边掉下来，神谷用巫术接住它，它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神谷。
神谷把它放下来，让它离开，小龙看了一眼他，又看看它掉下来的悬崖，坐在原地不动。
算了，神谷叹口气，将小龙放到自己肩上，开始爬上那悬崖。
于是护城河的干涸了。
结果是两败俱伤，龙回自己的领地养伤，而人类开始为战争找借口，为平息众怒找牺牲品。
毫无疑问，曾经与龙有过接触的神谷成了牺牲品。他被那个城里的巫师们联合以自己的弟弟做要挟囚禁起来施了诅咒，将这场灾难的发生的那一年的时间在神谷身上无限延长，让他长生不死，无法入眠，永远对着一片无法逃离的黑暗与孤独。
…………
神谷默默的听着，想起自己还没被囚禁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有个弟弟，但并不是巫师。弟弟是马车店的学徒，他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老巫师的学生。每天晚上兄弟两聚在一起说着各自身边发生的趣事。偶尔也偷闲两人一起出门购物，或是拌嘴吵架什么的。
晚餐是熊肉，神谷亲自烤的，有些焦，好在两人都不嫌弃，吃掉了。熊皮被小野剥下来了，用雪洗干净了上面的血和碎肉晾到火边，慢慢的烘干上面多余的水分。
收拾好熊皮换了一面继续烘烤，两人坐在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虽说是聊天，却是小野在说，神谷偶尔回应。
小野给他说家乡的事，家里的事，还有路上看到的事。
“毕竟我是巫师嘛。”神谷回他一个笑脸。
“这是你打的？”
“不是，捡到的。”
“需要的话，有人说要你做他护卫。”
“谁？”
“小野大辅。”
“嗯。”
…………
……
“我出去一会。”神谷说。
“啊？”小野转头看他，看到他眼睛上罩着的布条，有点不放心。
“我去找吃的。”
…………
找出路的过程是漫长的。
小野跟在神谷身后，神谷手里握着根施了巫术的木棍，全凭这根木棍带他们去有人烟的地方。
…………
神谷将破烂不堪的袖子扯下来，撕成布条罩上自己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无奈长久不动的手并不灵活，原本想打活结的，最终打成了死结。
“你走吧，跟着我很危险。”神谷说。
“不寂寞吗？”这一次他的话语里带上了同情。
听到他这样问，神谷笑起来。
…………
几分钟之后，两人上来了。神谷闭着眼睛，长期的黑暗环境让他无法适应塔外面自然光强度，会刺伤他的眼睛。小野收回脸上惊讶的表情，打量着神谷。
眼前的人穿着脏兮兮的巫师袍子伸展着身体，茶色偏黑的短发，眉骨上有颗小痣，脸上也脏兮兮的，长时间无光照的皮肤苍白得吓人。
鬼使神差的小野脱下外面的大衣给他套上，开口问他:“你，在这儿被囚禁久了？”
“用你受伤的手。”
又一次，铁链消失了。囚塔开始晃动起来，有明显的坍塌迹象。
…………
“谁知道呢？”
小野又一次跌倒了，因为他拉着的那根铁链也消失了。
“你……”
“对。”
“你是？”
“巫师。”
摔下来的人叫小野大辅，是要过山的旅人，十几分钟前，他路过龙的领地，被熟睡的龙一尾巴扫飞到这边，掉了下来。
…………
了解以上情况的神谷，叹口气，想着这人的运气背得也是没谁了。嘴里开口:“真不走运，掉到这里来是出不去的。”
“被我宰了。一个月前就有人要他命了。所以你失职了也没关系。”
“……”
“放不下也回不来了。”沉默了一会，他师父又说，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确定神谷能听懂。
…………
最终，他和男人都好好的。因为男人冒着手臂断掉的危险，伸手抓住了那条束缚着神谷脖子的铁链，在距离神谷头顶大约三米处的地方停下了，只是悲催的他磨坏了自己的手掌。神谷听到他咝的一声喊疼，然后感觉脖子上一松，那棵锁着他脖子的链子消失了，上面的人摔下来，险些砸坏神谷的颈椎，于是他也咝的一声叫疼。
…………
…………end…………
孤独之旅
大约在五百多年前，神谷第一次想:要是能有人来陪陪我说话就好了。
“不是，你要是愿意也成，我是来招护卫的。”小野笑。
“不愿意！慢走不送。”神谷脸红欲关门。
“别！我给你开高薪！”小野急了，僵住笑脸。
“我不是来报复的，要杀我随便，不过我记得今天是你们这一行的那啥来的……反正就是今天不杀人对不？”眼前的人一脸得意。
“我可以破戒。”神谷沉声道。
“我知道的，你不干这一行了，破戒没意义，而且你不杀善人。”眼前的人更得意。
“哟！打扰了。”门外的人说。
“你……”
“我失信了，没忍住还是来了。”那人又说。
“我知道。”
“那你还给我？滥杀不是好习惯！你说的。”神谷一脸惊讶，吼似的大声说话。
“我说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时间长了，忘了有些事情……”
初一，昨夜下了一宿的雪，很难得的，今天出了太阳。
神谷昨晚回去得晚，睡得也晚，等他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门外有人在敲门，神谷裹在被窝里不想动，想假装不在家。可惜门外的人极有耐心，不停手的敲。敲到神谷烦了，自己下床开门为止。
“知道。你今天好啰嗦！”
“臭小子，还敢嫌弃我。”
“嗯。”他说。
“啊？到时候再说吧。”
…………
“唔……”神谷想了一下，开口说“回家啊。”
“那，回哪儿呢？”
“什么回哪儿？回家就是回家啊。”
神谷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
中午，两人一起赶路离开了山洞，小野将熊皮给神谷披上，被神谷拒绝了，小野摸摸鼻子，自己把熊皮收起来。
也许是看神谷可怜，小野一路上都很照顾神谷。他把除了熊皮以外的东西都自己背上，只让神谷拿熊皮，而且一边走一边给神谷讲笑话，逗他笑。好在神谷也配合，笑点也低，一个冷笑话能让他笑一天。
“啊？”
“昨天在囚塔里弄伤的手，好点没？”
“啊，那个啊，好了。”小野说着，献宝一样的把手举起来给神谷看，那手掌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伤口。
“……”哪个混蛋说好不深究，察我老底的？都摸到我老巢里了，还不深究？这样想着，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浅潭似的眸子和盛过桃花的笑脸。
三十，神谷吃了饭就回去了，他师傅亲自下的厨做的年夜饭，神谷打的下手。
很多年前也这样，那时候他师傅刚捡到他，两人一起过年，他打下手，师父做主厨。吃了饭师父给他压岁钱，带他出门游百病（瞎科普:端午晚上逛街的说法，说出门逛街能走掉身上的疾病，所以叫游百病。不过不仅仅只用于端午，平日里出门瞎逛都能称游百病。），给他买新衣，买糖吃。
费了好大的力爬上去，结果小龙却变成了自己老师的模样，神谷惊讶的叫出句:“老师。”然后他就醒来了。
小野还在一边打着呼，天还没亮，火堆没了火苗，剩一堆红红的碳支撑着。神谷站起来，给火堆添了新的木材，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
…………
小野睡着了，神谷也睡着了。
这是他被囚禁以来第一次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当初他在雪山上救了小龙的事。
日子过得安稳，似护城河里缓缓流动的水。
后来，神谷家两兄弟都长大了，神谷甚至于成为了比自己老师更优秀的巫师。某一天，受老师委托独自一人去雪山上找药材的神谷救了一头小龙，放小龙回去之后他就下山了，殊不知这给他以后的平静生活带来了灾难。
之后他居住的城市来了两头龙，原本两头龙是来报恩的，可是城市里的上位者们却认为这是龙对人类发起的挑衅，他们组织了屠龙的队伍，将其中一头龙杀掉了，这激起了另一头龙的愤怒。
他说他的家乡是在盛产梨酒的南边，那里的人们都爱喝酒，而且也很会喝酒，你能在很多地方看到那里酿的梨酒。
他说他家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他开了一家兽医院，为受伤的动物们疗伤，每个月他都会写封信回家，告诉家里人自己的情况。
他也说路途中经过c大陆，c大陆上森林里的天空在夏季的时候很漂亮，有机会还会再去看一次。
“真厉害！”
“……”
…………
神谷走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雪了，小野很担心他，于是刚开始下没多久他就走出去找他了，没由来的心情，想关心他。
外面的雪变大了，小野在山洞周围找了一圈，看到血迹斑斑的脚印，方向是朝着他们藏身的洞穴去的。他急急忙忙的跑回去，看到了摘下眼睛上的布条的神谷和倒在火边的熊的尸体。
“太好了！你没事。”
“我去吧。外面很冷又很危险……”
“没关系的，我能应付，好歹我也是巫师啊。”神谷晃了晃手里的木棍，让小野安心。
“那路上小心，找不到就赶紧回来。”他看到神谷手里的棍子，点点头，同意了。
囚禁塔位于这片大陆上最大的森林中间，现在是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容易倒春寒下雪，森林被雪盖住了，四处白茫茫的，他们没有食物，也没有保暖的衣物。森林里又有野兽，若是困在这森林里，必是凶多吉少的。
擦黑那会儿，他们停止了赶路，天气阴沉沉的，小野找了个山洞带着神谷躲进去。山洞不深，里面有些半干的木材，还有些被烧过的木炭。想来是路过的人们留下的。
在外面捡了些被雪打湿的木材之后天完全黑了，他回到山洞里生起了火。
他猜想，几百年前囚禁他的巫师后代们不会放过他的。那些个混蛋会找到他，再一次对自己施咒。不过就算他们不来找自己，自己也会去找他们的。
“我找不到路。”
“……”
这世间是没有人能体会那种孤独的。他想。
四处无光，听不到一点声响，无法动弹，无法入睡。好像这个星球上只有自己一人，全世界只剩无声无息的黑暗，而他却无法逃离这片充满了他整个世界的黑暗和这孤独到极致的星球，无法入睡靠梦境麻痹自己，清醒着绝望。
一开始被囚禁在里面的时候，神谷尝试着逃离。无奈锁链上施了巫术，只要一用巫术锁链就越缠越紧。他想尽办法入眠，可惜他被下了诅咒，只要他还被锁链缠着，就永远无法入眠，且仅仅只有一点睡意都会被诅咒的印记刺痛，而后他开始尝试咬舌自尽，想尽办法的要把自己毁掉，可是被施下的诅咒让他如活死人般无法自毁。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下独自煎熬了五百多年，到了后来，连诅咒的刺痛感都成为了他孤独星球上最有趣最有意义的一种现象。
“放得下，不过成不了佛。再说了，我又不是杀上瘾了。平凡人的日子还是能过的。”神谷笑笑，打消他心里的疑虑。
“去谋份保镖啊之类的活路好好过。”
“嗯。”
神谷一征，任由他动作，像是认真回忆了一下，开口说:“五百多年吧？”
“只有你一个？”小野的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口气。
“对。只有我一个。”神谷淡淡的回答他。
…………
“果然是这样。”神谷边说边迅速的结了个魔法球，没了束缚的他拉着小野进了魔法球。驱动着巫力，让球一路上升。
小野惊讶的合不上嘴，一路盯着神谷看。看得神谷不好意思，开口解释:“这是抗攻击的魔法球，用巫力驱动的。”
“叫我名字，刚刚告诉你的那个。”
“好吧，小野君。能碰碰铐着我脚的铁链吗？”
“啊？”为什么要叫我小野君？这样想着小野把手放上去了。
“啊？我是说怎么称呼……”
“神谷浩史。”
“呃……卡米亚桑犯了什么事吗？”被囚禁在这里……
“啊？”
“这里是个被完全封闭的囚塔，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诶？囚塔？囚禁你的？”小野说着，忍着痛拉着捆着神谷身上的铁链站起来。
长期没说话的嗓子极沙哑，他一出声就惊到了掉下来的人。对此他满不好意思的清清嗓子，说出了几百年来的第一句话:“呃……你好……”
对面也回了句:“呃……你好……”
…………
现在，也就是距神谷第一次有上面那种想法过了五百多年，他想的事成了现实。
先是从他头顶的上方掉了不少灰尘下来，之后是一个大声嚎着的男人，从男人的叫声看来，他应该是在神谷头顶的正上方的极高处掉下来的。
神谷想躲开，但是瞥一眼那几条缚着他的链子，无奈的晃晃那些链子，只得呆在原地，等着那男人和自己粉身碎骨。
“喔？”他用狡黠掩盖住心思。
“一个月一两银子。”
“成交。”许是今儿个雪后初霁，他没多想，一口答应道。只是许久以后得知是自家师父介绍小野来的以后，神谷又开始想吃一锅后悔药了。
“……”
“所以我来是想带你回去。”
“去干嘛？做你家倒插门？”神谷轻佻的打量着他。
“……”
“我知道要杀我的人是你。”这人是小野。
“所以呢？”神谷不耐的问。
“现在明白了？”神谷白他一眼。
“嗯。”他停顿一下“以后好好过日子，名儿我上个月就除了。以后能不来就别来了，影响不好……”
“委托人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