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见影猛地抓住他手腕,语气郑重:“我愿用三世繁华,换你一介平民!哈哈!”话未说完,他竟自先笑了,郁千惆也不禁莞尔,举杯各饮杯中酒,似能将无限愁绪统统饮到肚里,再不复寻!
过不多时,龙见影起身道:“千惆你先坐着,为兄的既然到了这里,应该做好样子,是时候去敬敬他们了。
龙见影一走,小倌靠向郁千惆,十分羡慕地道:“郁公子,您真有本事,认识的人非富即贵,里里外外都有人帮衬着。不过也是,郁公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正在这时,他们这一桌被赏赐的少年像女子般妖娆前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俊俏风流的脸上流露中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世俗之气。一来就轻声软语招呼两人,殷勤地敬酒,眉间皆是讨好之色。不过当他看到郁千惆时,顿了顿,似乎很是惊讶。
郁千惆暗想难道这少年是他在不夜宫时的遇到那群小倌之一?他自然无法记清每个小倌的样子,所以不能肯定,只是疑惑。龙见影也看出了蹊跷,发问道:“千惆,你认识他?”
小倌道:“是……是郁公子吗?”
“元公子果然聪明绝顶!我当然恨他,但也爱他,我希望他绝了此念,能够回头看看我……”
“本座定会如你所愿……”
龙氏惨笑道:“我不过是他为了欺骗父亲,为了掩他人耳目的棋子。”
元承霄紧紧盯在她面上,凌厉的眼神如刀一般,冷冷地道:“本座如何能相信你的话?”
龙氏自嘲般的一笑,缓缓挽起左边衣袖,露出雪玉似的胳膊,上面赫然有一点醒目的红色朱砂!
原来,一件事情做久了,再假也会成真。
自此以后,公子的床边换了无数少年,他的气色一天天好了起来,心境却是越来越苍凉,只因少年无数,更新交替,犹如日月轮换,却始终无法替代那个人,属于那一晚的夜色下,两个年轻人都保留了彼此的纯真……
他知道少年的名字,却碍于父亲的权势不能公开去寻找……直到他逐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有能力与父亲抗衡的时候,找回了当初那个少年,誓将其撅取在心,永不放手!只是少年还蒙在骨里,并不知道当初那个心心念念都为别人着想的人,再也不复当日的赤子之心,已经被世俗磨去善良的外衣,偏离正常的轨迹……”
龙氏抬手理了下因为笑而略有凌乱的发鬓,恢复平常的优雅道:“贱妾有一个故事,元公子可愿一听?”
“但说无妨!”元承霄知道一个纤纤弱质女流三更半夜约一陌生人相见,肯定所要说的故事绝不简单,凝神倾听。
龙氏缓缓道:“七年前,有一权贵之独子身染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却不愿遵行父亲命令娶妻留后,不想害人家年纪轻轻就守寡。便谎称有断袖之僻,召一少年来演一场戏。那少年也极度配合,果然之后他父亲没再逼他娶妻。
郁千惆无言闭上了眼眸,不想再看面前这丑陋的世态百相,一种无能为力之感蔓延全身。
龙见影低低道:“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真正的知道,我虽然出生显赫,荣华富贵终生都享受不尽,可是这样的生活原本并非我所喜,这样的场合也并非我乐意来往,却是不得不来。我只能随大流,与他们虚以委蛇……”
“你有没有想过挣脱……”
元承霄依信上指示,来到城外五里的破庙,等得半晌,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摘下斗篷,竟是个容颜秀丽无双的绝世美女,只是脸上幽怨之色明显。
“你是谁?为何约本座来此?”若不是信上提及与郁千惆有关,元承霄根本不会搭理,更不会亲自前来。
“贱妾龙氏,见过元公子。”
火堆很快架起来,温暖的火光照着两人。
元承霄望向仍然穿着衣服的郁千惆,郁千惆心知如果此时还忸怩着不肯脱下湿衣,一来显得有些小气,二来也确实容易犯病。当下再不避嫌,尽管有些尴尬,还是很快脱下全身湿衣,架在两边木杆上,只剩一条贴身亵裤,夜色微凉,身体也不禁向火堆移近,不过尽量离元承霄远一些罢了。
火光明亮,映得人脸微红,也映上那修长精健的赤裸躯体,模糊了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元承霄的心微微疼了起来,站起身缓步走到郁千惆跟前,郁千惆惊得站了起来,笔直的身躯就像紧绷的弦,紧张的回望着他,他伸手抚向郁千惆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一寸寸的抚摸那精致的眉骨以及那些伤痕……郁千惆尽管没有反抗及避开,他垂下的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收拢、握紧,嘴唇也几乎咬出血来。
“放……放开我!”郁千惆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勉强挤出几个字。
元承霄下意识的松手,忽又擎住郁千惆双肩,将其推倒在地上,紧紧的压制住,不让对方有任何能力或机会反抗,然后凝目瞧向眼前人。
落水的缘故,郁千惆的脸色仍然有些惨白,头发全湿,湿搭搭地散落在脸上、脖子间,还有水珠滴滴落落。奇异的是,在这般狼狈的情形中,丝毫无损其容颜,倒是比平常更有风情,更见风致,真就应了那句:温山软水繁星千万不及你眉眼半分!
郁千惆无言相对。
元承霄脚步微动,身形已飞一般掠至郁千惆面前,伸手将其往前一推。郁千惆想躲,哪里躲得过去?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郁千惆整个儿已掉落河中!
元承霄哈哈大笑,好整以瑕的想看一出好戏,却见河中的郁千惆杂乱无章的划水,拼命探头出来,尔后对方的声音间断性地传来:“我……我……不会……水!”
郁千惆顿时有些呆住,不自禁的放松了全身神经,深呼吸了一口气,愉悦之情慢慢显露在脸上。
元承霄意料之中的笑道:“如何,此地是我偶然发现的,从未带其他人过来,除了你。”
郁千惆微微地回神,颔首道:“多谢!”语气中只有客气,绝无情感,亦无他言。
元承霄心生烦躁,一把将少年推得老远,黯然垂首,整个脸色了无生趣。他的记忆飘飞起来,想起了四年前他带郁千惆策马奔腾的场面。
临近黄昏,夕阳很浓,衬得马上之人矫健身姿更加挺拔。
自元承霄答应教郁千惆武功之后,两人的距离无疑拉近了些许,平和相处的时间自也相对来说多了一些。
风若行一听跳将起来,急嚷道:“这怎么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姓元的……反正我不能跟你住同一房间。”他没说出来的是元承霄本就对他一直跟在郁千惆旁边吃醋吃得飞起,如果得知两人还住同一间房,那还了得!不立马扒脱他几层皮才干休?!
他眼眸一转,道:“我跟晨玉住一间就行,你还住你的房!”说着,不容郁千惆反驳的机会,拖了晨玉就走!
那边厢元承霄很快得到迅息,知道郁千惆安然回了客栈,对于差点和风若行同住一个房间的细节,属下们也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他心内冷哼道:风若行,算你识相!不过对于郁千惆对待旁人能那么轻易真诚,就算是一个小倌也能坦诚以待,独独对于他从来不屑一顾时,尽管不是第一次经历,也不是唯一一次打击,心里还是万分地失落。
晨玉愣了半晌,长长叹息。
二十一 温山软水
郁千惆不想自己竟靠在马车外面睡着了,直到晨玉轻轻唤他,才知睡了一路,已经到达落月小筑。
晨玉嗫嚅道:“我不能回去,此时回去不得……会……会被责打。”陪酒就是要陪一夜,没到午夜就回去,说明服侍人家不周被人家嫌弃赶了回来,少不得一顿棍棒教训。
郁千惆怔了怔道:“也罢,你先同我一起扶他回去,余下的事之后再说。”
晨玉喜出望外:“谢谢郁公子!”
话又说回来,郁千惆自然知道龙见影这种场面话,又岂会当一回事?
龙见影劝了几回酒,也自罚了三杯,总算将嘟嘟囔囔的瘟神送走。尔后笑道:“千惆真不好意思,让你受委曲了,此地就是这样,什么样儿无理取闹的人都有。”
郁千惆回笑道:“我也没曾受什么委曲,真正受委曲的是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他怕是第一次跪在第三个人面前!”
小厮望了望郁千惆,让出一条道。
哼一声,龙见影携起郁千惆衣袖,再不瞧小厮一眼就往里走。
郁千惆只觉这小厮的眼神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此人又羞又怒,一张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嘴上却不肯认输,怒吼道:“龙兄就是这么教你对待客人的吗?”
郁千惆好整以暇地道:“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你自己要下跪,可怨我不得!”
“你……”
“尊重?”此人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道:“尊什么重?他是个小倌,本来就是供我们玩乐的!你不也一样?”
郁千惆愣了愣,没听明白。此人继续笑嘻嘻道:“我不介意三人行,只要龙兄同意的话。”
此人狗嘴里完全吐不出象牙,将郁千惆彻底激怒,一字一句地道:“我最后说一次,放了他!”
“大哥?哈哈,大哥……”此人莫明的笑起来,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十分放肆。
这人看来醉得厉害,说话语无伦次。郁千惆决定置之不理,自顾自的饮尽杯中酒。
不妨此人又笑道:“可惜可惜……”边说边拽过一旁的晨玉,一低头吻了上去,旁若无人的样子,嚣张至极!晨玉尽管自知身份不应挣扎,但此人酒气冲天,粗鲁无礼,何况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下意识的就想逃离,不料下巴连同脖子被紧紧的掐住,根本逃脱不了!
晨玉吓了一跳:“郁公子,你怎么了?”
郁千惆回过神,静静地回道:“没事,我们继续喝!”
正在此时,有一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借着酒劲一屁股坐到空位上。
晨玉苦笑着,神情哀伤:“是被我爹娘卖进来的……不说了,郁公子我们喝酒好不好。”
爹娘?郁千惆执杯之手一滞,无言相劝。若连自己的爹娘都不疼爱,还何谈拥有什么其他感情?他又何以相慰?
晨玉接着开心地道:“郁公子不必替我难过,幸好我被分到你们这一组,我与郁公子仅见过一面,也知以郁公子为人定不会为难我,而郁公子的朋友谅也如是。如果换成是他们,不知道又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呢。”
龙见影摇头笑道:“为兄只是在想,千惆这般隽逸出众,不知哪家姑娘有福,能得你这般俏郎君!”他着人让郁千惆换了一身低调又精致考究的衣裳,带了发冠,一幅贵公子打扮,出挑自不必说。只是那湛黑晶亮的眸子,似有一种难描的愁绪隐隐笼罩,想来定有心事,所以才开此玩笑,想让对方开怀一笑。
郁千惆脸色一红,回道:“大哥才是人中龙凤,出身显赫,家世完美,羡煞千惆等一干人!”言语间反而将龙见影逗笑了,让对方由衷赞赏他的机智。
很快到达目的地,是坐落于城西的高墙大院,亦是黄孙贵胄之府第。这龙见影家世显赫,来往的自也是门户相当之人,这点郁千惆毫不奇怪。
郁千惆心想这小倌可真会恭维人,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郁公子叫我晨玉即可。”
“晨玉,好名字。不知……你是怎么到不夜宫的?”郁千惆顿了顿,斟酌了下词句相问。
龙见影眼神中满含疑问,郁千惆暗自苦笑,他并不想提起在不夜宫的遭遇,此刻却不能不提,便简单向龙见影说一遍,尔后问小倌道:“那日你就在其中?”
小倌点点头,轻声道:“公子是客人也是贵人,我等贱民高攀不起,是以不敢主动相问。”
郁千惆叹道:“我和你一样,不过是平民,他们才是‘贵人’”,他一指场中正各自放肆喧哗嬉闹的人群,锦袍玉带,羽扇纶巾。
“挣脱不了,我只要稍微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有不同于他们的念头,背后就有数十人会被牵连至死!”龙见影眼眉低垂,尽管完全没有病恹之色,神情却如初见般了无生趣。
郁千惆无言相慰,不妨龙见影突然抬头凝视他,语气沉沉:“这一生我见的最美好之事就是你,就是那一夜,余下的日子都是这般丑陋。”
郁千惆叹道:“大哥,过去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元承霄惊道:“守宫砂?”
龙氏放下袖子,一字一句地道:“这一年来,他从未碰过我!”
元承霄瞳孔蓦然紧缩,拳头握得更紧,半晌无语,良久才沉声道:“所以,你恨他……还是爱他多一点?”
元承霄心底倒吸一口凉气,背负的双手握紧了双拳:“那个公子是龙见影,少年是……是……”
“正是郁千惆郁公子!”
元承霄沉声道:“真如你所说的话,他娶你为何?”
只是谎言需要一个接一个来圆,他撒了第一个谎,就注定此事绝不会休止,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下去。他没有去找那个第一次愿意帮他的少年,因为那少年早已离开不知去向,只得找下一个愿意和他一起圆谎的少年。
多次之后,他便心生厌倦,晚上入睡时,看着身边陌生的面孔,在跳跃的烛火中,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躺在这里的少年——那个无所偏见,初次相见便愿意一心一意帮他的少年!
那时,两人都心思纯真,绝无半丝杂念。可如今,此情此景,公子的心底却泛起了阵阵涟漪,有什么热流在体内横走,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对着眼前的少年吻了下去!
“龙氏……你是龙见影的妻子?”元承霄莫名的警觉起来。
龙氏一笑,笑得桃花失色,也婉转凄绝,喃喃道:“妻子……妻子,他怕是从未将我当过他的妻子!”
“此话何意?”
元承霄最终放开了手,叹道:“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现在的我不会强求。”尔后似是看到对方神情一松,更加苦笑,低低又坚定地道:“我会等你,真正心甘情愿的那天。”只因人他早已得到,而今要的是那颗轻易触摸不到的心!
那时那刻,郁千惆似是被震撼到,眼眸瞬间晶亮如晨星,忽而又迷茫似深海,让元承霄惊喜交加,似乎看到了初升的朝阳及即将破土而出的希望!
本以为,再假以时日,这种希望终有一天会变成现实,谁知变故陡生,此后一别竟是三年,再无机会有更进一步的坦诚相见!更可怖的是郁千惆知道了他灭门惨案的真相,两人再无一丝一毫调和的可能,直到现在依然……
元承霄情不自禁的低首吻向郁千惆双唇,郁千惆几乎是本能地转头避开。元承霄一愕,尔后冷冷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甘情愿’?”
郁千惆猛然一震,身躯竟微微地颤抖,他慢慢转回脸,勉强正视元承霄。平时耀眼的双眸有多璀璨,此刻就有多黯淡!
元承霄回视半晌,最终只轻轻叹了气,放开郁千惆,再没有任何越俎行为,起身披上了自己衣服,从马背上拿出火石,道:“我去拾些柴火,你全身湿水,应立即烤干衣服,否则会着凉。”
很快水已没头顶,“该死的!”元承霄惊骂一声,飞身跃入河中,捞起郁千惆,尔后借力水面,腾空而起,再次落地时,已是岸边。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郁千惆已经呛了不少水在腹中,此刻面如金纸,牙关紧闭。元承霄一下慌了神,下意识的一手护住郁千惆心脉,一手猛烈地拍打其后背。
幸好,习武之人的身躯自是比常人坚毅,况且郁千惆的求生意志远比旁人来得强烈,哇得一声吐出了腹中之水,清醒过来。元承霄不由紧紧将其置在怀中,不敢有任何的放松,生怕稍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眼前人!
元承霄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将马系好,解开衣带。
郁千惆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元承霄道:“你紧张什么?我教你一天功夫,累得一身臭汗,难道不该下河洗洗?”很快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便待去除下衣。郁千惆赶紧转过脸去,元承霄见他如此,反而停止脱衣,故意道:“不妨一起?”
二十 豪门夜宴
宴席相当热闹,也繁华得过分,无非是一群达官贵人结交朋友的常作之席,见多了也就习惯。真正让郁千惆吃惊的是,宴席只进行得一盏茶功夫,就有几个人推了一群少年出来,分别赏赐给每一桌进行陪酒,就像是在不夜宫一般,这群少年就是小倌。
这群达官贵人当真只会拿自己的同类百般玩弄才开心么?
不过元承霄本意是想两人共乘一骑,郁千惆自是不愿,元承霄只得随他,率先上马,当先开路。郁千惆不情不愿的策马跟进。
郁千惆并不知道元承霄要带他去哪里,也从不主动开口相询,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默默地跟着。不多时,马势渐缓,抬眼中,一大片广阔无边的青山绿水跃入眼帘。
不想这万鸟飞绝人踪迹灭的绝谷,还环绕着这么一片清澈无垠,平静得如地面的一座湖泊。远处林木集结,近看水雾缭绕,恰似人间仙境。
什么时候,郁千惆能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他呢?
独自失魂落魄的回到房内,不想房内早已安置了一个人在等他,恍惚间,他欣喜的唤道:“千惆!”狂奔上前,看清楚了少年的面容,不过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某个角度的轮廓看上去有些像郁千惆而已,想来是林佑特意为他安排的。
眉目再像,终究不是!
将龙见影安置完毕后,郁千惆领了晨玉出门,回到他原先住的客栈,为的是照顾龙见影的名声,毕竟这些家世显赫的人再喜欢玩乐,也不会将风月场所之人堂而惶之的带回家!
风若行激动地说总算将你盼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他这小命不保!同时见到郁千惆居然还带了一个人回来,他混惯风月场所,一见就知道是什么样儿的人,不由抚额头疼。
郁千惆简单的作了一番解释,让小二再去开一个房间,岂知整个客栈已住满,再无多余之房。郁千惆略略一想,便让晨玉住他屋,要小二送一床被子到风若行那里,他将就一下睡地上。
两人费劲地将龙见影送入马车内,里面虽宽敝也无法容纳一个大人躺下,只能半靠着。
郁千惆道:“麻烦你扶着他,以免摔下去。我出去吹吹风。”他酒喝的也不少,好在这酒比不得那仙人醉,还不至于喝醉,但有点头晕是真的,便想着吹风醒醒酒。
晨玉自是尽心尽力的扶住龙见影疲软的身躯,马车在白天还好,夜晚看不真切,少不得颠簸了些,摇摇晃晃的令其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耳旁听得龙见影轻轻唤了一声,听不真切,便凑上前去细听,听到一个名字、一句话,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凑近想听得更仔细,不妨龙见影突然探头吻住他,齿唇相依中,那一个名字再一次从齿缝中呢喃念出,听来销魂蚀骨。这一回听得真真切切,未容晨玉反应过来,龙见影头一歪,彻底沉睡过去。
“哈哈,千惆,你真坏得很……”龙见影忍不住想大笑,不过想到此种场合,还是应注意一下分寸。只得埋头伏在桌子上,压抑着低低的笑。笑着笑着,眼前出现了重影,脑袋渐沉,整个儿头晕目眩起来。勉力站起身道:“唉,喝多了喝多了,千惆,我们还是走吧。”
郁千惆忙伸手相扶,岂料龙见影一个趔趄,整个儿直往他怀里倒。酒醉的人比平常沉重得多,郁千惆费了好大劲才支撑住对方的身躯,右手拽过对方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左手扶住对方腰部,对晨玉道:“你回去吧。”
岂知晨玉亦步亦趋地跟上来,郁千惆奇道:“还有事吗?”
突听哎呀一声,正是龙见影一轮酒敬完回来,却看到黎家公子黎乐直挺挺的跪在郁千惆面前,那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自然惊讶,上前扶起黎乐,却什么都不问,只请他坐到桌前,给他倒酒。
眼看正主儿出现,黎乐自知理亏在前,也不便在龙见影面前发作,只敢在嘴里嚷嚷道:“你家这位倒是凶得很,也不管管!”
“是……是,回头我管管他。”转头瞧了眼郁千惆,见他只当没听见,面容似笑非笑,只顾低头饮酒,心中也不禁暗笑。
“不放又怎样!”此人完全没察觉到郁千惆自制的言语之下压抑的怒气,也或者是有恃无恐,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岂知他话音刚落,一杯酒就此泼了上来,手上同时一轻,晨玉已被带离他身边。不过转瞬之间,他没有一丝防备及抵抗能力!
此人被泼了满脸,完全懵了,待回过神之后,怒不可遏,起身冲到郁千惆跟前。郁千惆脚尖轻轻一点此人膝盖,此人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这么直直地跪在郁千惆面前,想站都站不起来!
郁千惆轻笑道:“既已知错,便不必行此大礼了……”
郁千惆本就为这群小倌受尽权势之人欺凌感同身受,同时自己竟无能为力而空自愤慨,又见此人非一般的蛮横嚣张,哪里还能看得下去?立刻喝道:“住手!”
此人抬起头来,面色不改,眯着眼看他。
郁千惆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放尊重一点!”
郁千惆提醒道:“兄台,这是我大哥的位置,你坐错了。”
此人醉眼睁了睁,完全不理会郁千惆的话,指指晨玉道:“你,倒酒!”晨玉不知此人是谁,也不敢得罪,忙起身给其斟满。此人一个用劲,将晨玉扯到自己身边坐下,一手搭在其肩膀上,然后看向郁千惆道:“你……你就是龙见影的那个……那个……”
郁千惆接道:“你认识我大哥?”
郁千惆皱眉道:“怎么?不是只陪酒吗?”
晨玉笑道:“陪酒可以陪一夜,这一夜里能干的事可多着呢。”于他而言,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是以笑容不变。
郁千惆并不是想不到,而是压根儿不敢想,不想揭开那尘封的记忆——一如四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被元承霄当作玩物般折磨……端着酒杯的手不自禁的用了力,但闻“咔嚓”一声,酒杯顷刻碎成数瓣!茫然望向四周,面对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群,自己却无能为力。天大地大,一己之力竟是如斯渺小……
门口小厮恭身欢迎龙见影,却拦住了郁千惆,想来是生面孔的缘故。龙见影很不悦地喝斥道:“放肆,他乃我随行之人,你们也敢拦!”
小厮不敢造次,却仍要依章办事,硬着头皮道:“龙公子想来知道此地的规矩,陌生人不能随便进去。敢问这位姓甚名谁,是龙公子何许人也!”
“他是我新近侍从,凭你们也配知道他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