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眼里满是对游稚的不信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趾高气昂地领着游稚去偏厢等候。正逢晚饭时间,偏厢临近厨房,炒菜的香气和厨娘报菜名的声音不断飘来,游稚手边却连壶热茶都没有,所幸他不懂这其中的人情冷暖,脾气也还不错,若换了别人,这刘家偌大家宅恐怕早被闹得鸡犬不宁。
“咕咕——”
日暮西沉,游稚等的百无聊赖,肚里空空,实在忍不住了,出门逮了个小厮,询问何时能见上刘老爷。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连个端茶送水的小厮都一副“汝高攀不起”的模样,眼睛长在头顶,鼻孔翘得天高,冷嘲热讽道:“我家老爷说了,饭后一个时辰不见客。”
城北地区靠近煦灵山,素来是青华门重点照拂之地,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方士族每年都会送一批男童上青华门修行,除此之外,还会定期捐献贡赋,以此换取养生增寿的丹药,虽然其延寿的功效还有待观察。
而刘家作为整个青云镇最大的士族之一,每年的贡赋都能养活青华门十分之一的人口,再加上小儿子明晏深得上师宠爱,刘家上上下下都把仙药当饭吃,从老爷到小妾,个个都精气神十足,身体健硕。
“刘府……”游稚绕过繁华的市集,街尾便是气派不凡的刘宅,围墙又高又厚,一眼望不到尽头,屋檐雕龙画凤,更有两人大石狮子两座,镇于宅前,令游稚惊叹不已,“这门神怎如此怪异?好像是……这好像是青华门的衣服啊!”
“刘员外前几日收到一张纸条,上书‘七日后子时取你狗命’几个字。”兰姐懒懒道,“他的小儿子在青华门,也是极受宠爱的年轻弟子之一。”
“哦?明甚么那辈的?”游稚好奇道,“那夜上流觞雅叙收妖来着。”
“那你兴许见着了,”兰姐道,“就是领头那小子,明晏,长得倒也清秀,不过比起你那俊俏哑巴还是差的远。”
游稚冷冷道:“既是吃了这口饭,又哪有吐掉的道理?”
兰姐爽朗道:“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这五十两你收下,算是这消息的赏钱。今后若有这等秘闻,速来报我,好处绝少不了你的。”
见钱眼开的游稚连连应好,心道一路上养哑巴已费了不少存银,方才又给了他二十两,若不赶紧接任务,真得喝西北风了。
柴房内喘息声此起彼伏,游稚正想推开小厮去查看情况,院内便赶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群家丁,大声叫喊着:“哪个小畜生敢在刘府撒野?嫌命长了是不?”
一众壮男手持宣花板凳朝游稚砸去,游稚叹了口气,闪身于众男丁中飞速穿梭,并伸出一指如天女散花般左右轻点,大汉们攻势未消,被弹指余力倒推几步,最后东倒西歪躺了一地,手中板凳碎成木屑,随风飘散。
“贼、贼人啊——!”
游稚从怀里摸出凌信的发带,道:“亲眼所见。我寻得他时,他已没了气息,房中凌乱不堪,一切随身之物皆不见踪影,唯余身上一席里衣与此发带。”
兰姐冒了身冷汗,喝了口茶镇定心神,眼神凌厉道:“冥途宫好手段,老娘竟是没听到半点风声。既是未寻得悬赏之物,这单赏银便分不得你。”
游稚点点头,以示理解。兰姐收了那发带,道:“此事你可曾说与旁人听?”
游稚饿得两眼冒金星,冲上去揪着小厮的衣领吼道:“小爷不是客!是你家老爷请来保命的少侠!”
这声中气十足的暴喝险些震掉小厮的魂,隔壁柴房里随即传出男子呻吟声,那人似乎被游稚的声音吵醒,口齿不清地呜咽着,和之前师父拷问入侵者的声音相差无几,游稚疑惑道:“你们在用私刑?”
那小厮堪堪从失神中醒转,飞扬跋扈的习性瞬间回归,粗声粗气道:“与、与你何干?你是甚么东西!也敢管刘家的事?”
“甚么人?”门内小厮问道。
“一个毛得……”游稚被便宜师父荼毒太深,赶紧改口道,“咳,一索会派来的人。”
虚掩的门被推开一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迎了出来,不冷不热道:“可算来了,少侠请进。”
一提到哑巴,游稚又有点生气,兰姐干咳一声,赶紧帮他签下任务,递上写了地址的纸条,便打发他去外头撒气了。
“臭哑巴,狼心狗肺!”游稚胡乱踢着石子,一踢一个准,街边屋檐下的灯笼落了一地,“这家伙才不会是我命定之人!”
游稚骂骂咧咧,上附近食摊填饱肚子,动身前往城北刘员外家。
兰姐又道:“今日还接任务不接?”
游稚点点头,道:“接,不想闲着。”
兰姐掏出悬赏簿,扔给游稚挑选,自己则双腿盘在桌上,悠悠品茶。悬赏簿上依旧以暗杀任务居多,游稚挑来拣去,最后选了一个城中大户的反暗杀任务,虽然本领过硬,但他依旧不太想主动杀人。
家丁们闻风丧胆,各自逃命回去禀报老爷了,不一会儿,更多的家丁簇拥着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公子哥和一个三十岁模样的青年碾进偏厢,一个带路的家丁捂着屁股道:“老爷,少爷,就是这厮!哎哟……”
游稚莫名其妙道:“分明是你家老爷请我来保护他,你们让我在这儿干坐着等了一个多时辰也就罢了,连口水都不给喝,还说是青云镇一等一的大户哩,也太小气了罢!”
游稚不愿供出哑巴,道:“除我以外,应只有客栈和冥途宫知道。”
兰姐眼里寒光一闪,微弱杀气没有逃过游稚双眼,他警觉地按着腰间短匕,论身手,除师父之外,他不惧任何人。
兰姐浅浅一笑,道:“你这身手,当个低级杀手岂不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