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两个人,还外带了一个蛋糕,点不了什么菜,气氛也不甚热烈,宁桐青起先问了几句展遥的学业,在展遥回了一句“能不能不要说这个话题”后又打住了。
结果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闷,和附近桌子上的客人们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连服务员给他们倒水换菜时都不大出声,远远看过来的目光都是略带警觉的。
在心中暗里苦笑了一下,宁桐青放下筷子,对已经在吃寿面的展遥说:“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宁桐青看着他,笑了:“没有学生请工作了的人吃饭的道理。”
“但不是寿星最大吗?”
“你挑餐厅,我买单。”
可惜无论表现得多么成熟克制,太多细节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宁桐青决定装作没看见他今天穿的鞋,问:“中午吃了什么?”
“食堂。”
“那现在饿不饿?让我请客吧,庆祝你生日。十字打头的最后一个生日,总是要庆祝一下。”宁桐青左右一张望,“还有其他人吗?”
展遥有那么一刻非常困惑,甚至不安,可是“不以为然”渐渐地占据了上风。眼看着他就要开口反驳,忽然,酒吧的一角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接着有人唱起了荒腔走板的披头士,最后那支歌变成了合唱。
想说话却被外人中断让展遥的脸色阴沉下来,酒保这时趁机插话:“那个……今天我们这里有纪念日,我说的送酒就是为这个。”
“那你看着我。”
他毫无征兆地转回来,正视着展遥的眼睛:“小十,你想要家庭吗?孩子呢?”
“这有什么关系?这和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展遥没有避开宁桐青的注视,也反问他。
没有。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你是答应过了,但你答应过的事又不是都算。
即便是隔着手机,宁桐青也能感觉到此刻展遥的情绪。他撇了撇嘴,回道:这件算数。
“不想一个人来,没意思。”他垂下眼
“那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觉得有意思吗?”宁桐青很轻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随着椅子一起转了个身,看着还是没几个人的酒吧散座,“你来的时间不对,要周末来,晚点来,一个人来。才能看见真正的我们。”
展遥望向宁桐青,目光中有一丝疑惑;宁桐青又一笑:“展遥,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自己?二十年呢?”
“一模一样的。”
宁桐青已经懒得掩饰他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后,他对展遥说:“我不管谁告诉你这个地方了……”
展遥没让他说完:“我不能知道吗?”
迈进酒吧的大门之后,展遥还是难免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又很快地克制了,目不斜视地走到吧台前,坐了下来。
可他年纪在那里,而酒保都是火眼金睛,把酒单推到展遥面前后,笑着对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宁桐青说:“想喝点什么?”
展遥认真地读着酒单,就好像在读他的教科书,专注而好奇。宁桐青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然后在展遥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叫了个单杯。
宁桐青几不可见地皱眉:“你来过?”
“第一次。”说完他再没管宁桐青,推开那扇不怎么起眼的门,进去了。
刹那间宁桐青心中闪过一句脏话,也只能跟进去。
“吃完这顿准备做什么?”
“还想去一个地方。”
“嗯?”
第二天早上,宁桐青收到了简衡的短信,告诉他屋子腾空了,随时可以换锁、搬家具入住。
当时宁桐青就在去那老宿舍的路上。
至此,为了能遛狗,宁桐青过上了每天来回跑的日子。
展遥很努力地不去咬断那一根面,吃完后一抬眼:“你想听吗?”
“我怕我的答案你不想听。”
展遥无所谓地一耸肩:“不想。所以还是都别说了。”
展遥略一思索:“那第二顿我来。”
“行,要是第二顿还有胃口的话。”
展遥挑的餐厅在t市以高档餐厅出名的一条街上,就吃本地菜。宁桐青没有准备礼物,在去餐厅的路上绕路去买了个小蛋糕,晚秋了,栗茸核桃蛋糕都要过季了。
展遥轻轻一抿嘴:“没有。”
“行,你想吃什么?”
“我来请客。我坚持。”
我在文化厅对面的书店里。
看到这句话,宁桐青看一眼时间,离下班还差五分钟。
他们在书店里相逢。看到展遥已经换上了深秋的厚外套时宁桐青猛然意识到自从他们到了t市,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久的时间不见面也没联系。展遥的神色挺平淡,一点也没过生日的那种愉快神色,倒像是来吃工作餐似的。
“要是想要家庭和孩子,就不要走这条路。太容易走错了,走错了,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回来。”
宁桐青想,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十几、二十岁时的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找许许多多的理由,去推开一段感情,唯独不去正视感情本身。但现在的自己确实能够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做这样讨厌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同意了,答应了你,那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我就四十岁了。四十岁的时候,我要是只喜欢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办?等你四十岁那天呢?你二十岁时的恋人也许已经离开了你,互相厌倦、憎恶,然后你四五十岁、甚至更老,孤身一人来到一个这样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二十岁的年轻人。”宁桐青很勉强地又微笑了起来,“我运气不好,没见过同类人的天长地久。”
“人都是会老的。”
宁桐青还是笑,继续问:“想过吗?”
“……没有。”
“我发现现在越来越难在你面前说完一句话了。”
他说得温和,可惜展遥并不领情,语气依然硬邦邦的:“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找的。”
宁桐青一笑:“找得还挺准。为什么不自己进来看看?”
等酒上来时宁桐青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开了一张大桌子,陆陆续续有人往那边走。看见他的目光后,酒保笑笑说:“今天等一下有人要全场送香槟和红酒。”
听到这句话,展遥抬起头,指着宁桐青面前的杯子说:“我要一杯一样的。”
“要冰吗?”
作为本市圈内人中最有名的一间酒吧,宁桐青第一次来还是和简衡一起。酒和人都不错,也没设舞池,就算满员也不会吵到难以忍受,偶尔他自己也会过来喝两杯。
但他从没想过,会有被展遥带进大门的一天。
这天是工作日,他们到得也早,酒吧里大半是空的,周末晚上一座难求的吧台只能看见两三个零星的客人,还坐得天远地远,各不搭理。见状宁桐青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说话,就看展遥下一步的动作。
“不远,你先别问了。”
没多久,谜底揭幕,宁桐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依然面色平淡的展遥,半天还是把噎在喉间的那句“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见宁桐青惊诧的神情后,展遥反而一笑:“我成年了。”
他没告诉展遥苏麻离再次换主人的事,也没告诉简衡自己根本没搬进去住。他没换锁,只添了一张靠背椅,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读工作日时没时间也没精力读的专业书,顺便和平时独居的苏麻离培养一下感情。
一反常态地,展遥再没有联系他,像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尽管没联系,宁桐青也知道展遥很平安——瞿意没有给他打电话。
到了展遥生日那天,一大早,手机上的行事历就提醒了他,但展遥的短信是傍晚时才到的,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今晚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