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自己为何无故突破,但他与师兄如今身处秘境,修为攀升,总比身受重创来得好些,若是再陷入什么险境,也能有几分反抗之力,护得师兄周全。
路知州不愿去想这骤升的修为是否存在隐患,只一路溯流而上,此处地形变换,不知从何处分来的溪流愈来愈深,湿气也愈来愈重,每每衣裳半干,便又被水露打湿。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两人的衣裳湿湿干干,循环往复了好几次,直到两人的衣裳又落得半干了,才觉得离那法阵所在之地有了些距离。
他默默念着,眼眶发热,又强忍回去,心知此处不可久留,便是伤春悲秋,也不该选在此刻。
便只小心地将师兄背在背上,忍着湿透的衣裳,看了看被土石堵死的深谷入口,犹豫了一二,还是咬牙往山谷深处去了。
秘境无日月,便也没有昼夜之说。
他习剑。
是要磨砺道体、寒苦暑夏的剑修。
不管如何论调,师兄都该比他更早苏醒,如今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受了重伤。
他举目四眺,才发现这儿还是那阵法所在之处,只是层层石柱都倒在地上,与深谷两旁落下的石土堆在一处,将这本还算是宽敞的山谷堆成了细细的一条缝隙。
也不知他失去神智后,这儿究竟了发生了什么事,路知州看着倒塌的石柱,思忖间,不由得生出冷汗来:所幸他与师兄的运气还算好,否则若在深谷坠石时,叫他们被土石深埋在底下,怕就再没有睁开眼的机会了。
路知州心中庆幸,虽不知晓这里到底生了什么变故,却也不敢久留,生怕那古怪阵法再启一次。他思及至此,便轻唤了几声师兄,白衣修士却未曾回应,依旧昏迷不醒。
路知州不过筑基,饶是有过越阶杀敌、斩杀金丹修士的战绩,却也拿昏迷不醒的白衣修士没有丝毫办法,他刚刚将真气探入白衣修士体内,转瞬便被排斥而出,路知州几次尝试,都不得其法,又怕查探不成,反倒导致师兄伤势愈重,便只得放弃。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掌,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路知州懊恼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将那些换洗的衣裳一层一层细细铺好,叫师兄不至于直接躺到地上。
他此前一直不敢动用真气,生怕再招到那奇诡的阵法,直到此刻离那儿也算得远了,才犹豫一二,先在师兄周身拍满了用以防护的符箓,才敢动用日常术法,帮师兄烘干了衣裳。
真气流转,并无异状,路知州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总算得到了几分喘息的余地。
便是抛去了那些贴身训诫、舍身相护,路知州也是见不得师兄受此苦楚的。
他天生便不是该吃这般苦的人。
他本是雪塑玉雕出来的,叫人捧在手里,还要怕手里的温度烫着了他、掌里的茧子咯到了他,便是含在嘴里头、藏在心尖儿,都是不够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过青年遮面的长发,待到动了,才发现自己正将对方紧紧箍在怀里,那绸缎似的黑发披散开来,小半铺在他的胸膛上,大半则铺进了水里头,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啊………
路知州隐约想起了什么,这是………
白衣修士的气息实在微弱,本该好好静养调理才是,路知州本还想再往前走上一截,但听着耳边微弱的吐息,心知师兄身上怕是还有伤势,斟酌片刻,还是选择暂且歇一歇,看看师兄情况如何。
他做了决定,也就不再犹豫,当即动手,小心地在石壁上凿出一处十来步深的小山洞来,清出碎石,方才背着师兄进去。
此处的环境实在是恶劣极了,若只有路知州一个,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但偏偏卫丹心也在这儿,顿时便叫他难受起来。
路知州本以为自己受那阵法折磨,即便未曾身死、重伤,也该受些苦痛,却不料他全身上下竟无一丝不适,甚至比以往还要更觉舒畅,连修为都不知为何,连升了三层小境界。
这叫路知州顿觉惊虑,生出满心焦灼来,试探性地在心底呼唤那屡次助他、学识渊博的残缺神魂,但几番呼唤,却都未见回应,再思及那法阵内的尖锐嗡鸣,便明白这前辈大抵也是受了重创,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何日,才能重新苏醒过来。
思及至此,知晓了自己再没有了保命的底牌,少年修士便不敢再胡思乱想,竭力平复思绪、冷静下来。
若非是为了他,师兄怎会孱弱到如此地步?
路知州心中又酸又软,愧疚几乎满溢,却又抑制不住地生出丝丝缕缕的甜蜜来。
师兄………
路知州登时心中一沉。
他心知师兄身为金丹修士,只差一步便要突破元婴,是为了尊定根基,才强压修为,未曾突破。
在此等情形之下,白衣修士会被凝练的真气一遍又一遍地冲刷体魄,拓宽经脉、新簇骨血,即便是道修,体魄也会在周天运转之下愈来愈强,更何况——师兄并非是那修真炼气、习术摄符的道修。
他未曾闲下,先以符箓将此处与外界隔绝开来,又以术法引火,除去了山洞内部的湿气,待到做完这些琐事,路知州方才略做休整,将精力养到最好后,便伸手印在师兄的丹田之处,小心地探出真气,试图查探师兄体内的情况。
修士修行,是吸收外界灵气,使其在体内行大小周天,源源不断地将外界灵气炼化为体内真气,大小周天运行之时,可行过修士体内全数主脉,只要将真气探入一位修士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便足以探清那人体内情况如何。
但这般作为,往往需要那受人查探的修士愿意配合,若那人不愿,便只有境界高于他的修士,才能压制于他、强行出手。
又哪里能叫他躺到硬邦邦的地上去呢?
路知州搜寻着储物戒里头的东西,却发现里头算得上柔软的,便只有几件他还未曾穿过的青云宗弟子服,和一些他自己备下的衣物,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丹药符箓、灵石灵珠。
该拿一架床的!
“师兄?!”
忆起了之前的变故,路知州顿时清醒过来,又惊又喜,又不知为何,生出些莫名的心虚来。
他支起身子,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去触碰自己向来尊崇的师兄,只定了定神,摁下那些心虚,才半搀半抱地将昏迷的师兄扶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