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南秦,送人断过的弓箭是什么意思吗?秦寄看向他。
是咒人断绝一臂。
萧玠浑身一颤,忙去拿弓,却被秦寄一把夺住。
秦寄的手停下来。
他把匕首插回靴边,拿起落日。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把弓被尽可能地悉心修补到什么样子。
秦寄问了一个似乎与秦华阳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不是早修好了吗?
萧玠开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有件东西送给你。
他从案上放下一把朱红大弓。
虎袭时从中断裂、如今又修补完整的落日。
这是月光最后一次在大梁东宫照亮秦寄。秦寄和无数个夜晚一样,依旧在打磨匕首。
最初,匕首在他手里堪称历代剑器之典范,具有最完美之怒色、最纯粹之恨形,但经过度磨砺,剑形已经扭曲,颜色也不纯粹了。
但秦寄停不下手。
萧玠立起,躬身道:臣立即再派金吾卫严加搜寻。
集会至日暮结束,萧玠陪萧恒用过午饭后返回东宫。走进庭院时,正见几个莳花宫人正在刨除那棵枯梨。
近日萧玠吩咐,想种株新树,虽未想好品种,但提早清理总归不错。他们瞧见萧玠,笑着万福,又道,殿下可算回来了,有贵客递帖子求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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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寄离京没几日,萧恒便召宰相杨峥、兵部户部尚书及侍郎、左右卫大将军等入宫,再议剿灭段藏青事。
据记载,这次集会非但有萧玠旁听,确切来说,更是由他主持。这也是第一次皇帝在场但以东宫为核心召开的军事会议。
既然做不成一个合格的兄长,一开始就不该处处以兄长自居。
他欺骗秦寄,利用秦寄,杀了秦寄的母亲,又杀了秦寄的心。
萧玠瘫软在地,只有手被秦寄扣在弓上。他又一次跪在秦寄面前抽泣起来。
萧玠亦是无话。秦华阳是使节,他的态度代表了秦灼的立场。他杀了秦灼的妻子,秦灼该恨他,该后悔为什么要生下这么一个不孝的孽子。
他客气两句,就要离开,突然想起些什么,问:阿寄在南秦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秦华阳被这话题转得一怔,没听他讲起过。怎么,这小子在宫里不老实?
秦寄道:东西也好诅咒也罢,送过人,就收不回去了。
萧玠不知道他是真话假话,但就是这句话,将他裂痕遍布的伪装彻底击碎了。
他该怎么弥补秦寄?他没法放任秦寄去杀萧恒,也不可能悖逆人伦接受这样的感情。他永远给不了秦寄想要的东西。
萧玠道:是,那时候你总想走。我觉得有这把弓在手,能把你留一留。
【】
萧玠把落日往前推了推,问:你不试试弓吗?到底断过一次,不知道弓力会损伤多少。
萧玠道:叫旁人修我不放心,找了两个师傅教我,自己动手修的。可能不太地道,你看看还能不能用。
秦寄道: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嗯,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萧玠默了一会,说,华阳来了。
秦寄进屋不习惯关门,于是听到敞开的殿门被叩了两声。
那脚步跨过门槛,终于肯走向他。
秦寄的注意力似乎被匕首吸走了,随口问:今天不躲我了准备秋后算账了?
集会过程中,众人不约而同提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秦寄要挟下,段藏青被放出京,但在稳住秦寄后,禁军立即派人对其进行追捕。自长安至西琼层层戒严,关卡不可谓不严密,擒不住段藏青也就罢了,这些时日,其人竟如泥牛入海,没有分毫踪迹。
最后,萧恒沉吟片刻,道:很可能还在城里。
他从没想要伤害秦寄。但事实就是,他一直在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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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段映蓝举丧,特准归葬。其子秦寄扶灵。梁太子未至。
萧玠笑了笑,摇摇头,他是最讲礼数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今年他十六岁了。
是个大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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