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寄拽过马头,冰冷道:萧玠,你真当我是傻子。
萧玠忙要拉他,还没唤出口,秦寄双腿已经狠狠敲打马腹,黑马宛如箭矢飞速往林外射去。
萧玠也顾不得手上伤口,忙甩鞭要追。马蹄疾驰在飕飕树影和根根阳光之间,疾风裹挟的沙尘乱叶拍打脸颊。
萧玠神色难掩疲倦,道:阿寄,我知道你是事出有因,可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你受委屈,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秦寄却道:什么意思。
萧玠一愣。
左付率已看出萧玠其实是截断秦寄发作,有回护之意。可郑缚到底年纪还小,加上从未经他如此教训,竟哇一声哭起来,不哭别的,只哭大哥。
萧玠心中一痛,只觉头晕眼花,强忍眼泪道:你也知道哭你大哥正因为郑宁之不在,本宫才代为管教。阿缚,你大哥不是你的挡箭牌,我和你大哥如何,也不是你该指点议论的。再有下次,不是一个巴掌这么容易了。
萧玠喝道:还不向少公赔礼道歉!
郑缚不是郑绥,无从知晓萧玠隐秘盘错的家族藤蔓。他自以为洞察一切,不管不顾地出言讽刺:我当什么贵人大驾,原来是南秦少公,区区一质子耳!如今不过一条丧家之犬,还敢向天家逞威行凶?是学你自顾不暇的娘,还是你被废黜远逐的爹!
秦寄眼中凶光一闪,手腕已如蓄势蹿击的蛇头,刚欲行动,已被一道清脆响声打断。
萧玠一巴掌打在郑缚脸上。
身后不远处,轰隆一阵虎啸。
萧玠原地呆愣住了。
郑缚含泪控诉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他哭着喊大哥。大哥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大哥你走了殿下就不认我了。大哥
心痛之感还未消散,萧玠的身体突然产生新的异样。
东宫卫见此,立即要擒秦寄下马,却被萧玠当即喝断:住手!
他找出帕子包手,镇定道:本宫和他闹着玩,自个把手割破了,大伙都下去,各自打各自的猎物。角声再响,依例评等。
萧玠交涉时分,郑缚已经恢复理智,在只言片语和种种线索中拼凑这个神秘少年的身份。
萧玠策马狂追,可秦寄实在太快了。这一会别说人影,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一到春天,萧玠的肺症就容易发作,被冷风灰尘一激,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他不得不勒马停住,习惯性从腰间去摸盛放枇杷膏的小瓶。
早就空了。
秦寄冷声道:质子,丧家之犬。他是什么意思。
萧玠心中一震。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神情,但从秦寄反应来看,自己脸色一定变了。
郑缚咬紧嘴唇,就是不理,把弓箭掼在地上,一个人往林子里跑去了。
萧玠揾一把脸,冲左付率道:你去盯着他,别再出事。叫军医给他止血看伤。今夜来东宫谒见,我有话问你。
等左付率扶右付率上马离去,偌大林中只剩下一红一黑两匹骏马,和马背上冷漠相对的两个人。
包手的帕子被打散,在郑缚脸颊留下半个鲜艳的血掌印。
郑缚愣神半天,才接受自己被萧玠在人前打了,委屈地叫道:你打我殿下,为了这个南蛮竖子,你打我?!他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差点就成了瞎子!
秦公一地之主,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诋毁的?萧玠冷声道,在本宫驾前大呼小叫,郑靖之,你有没有半点人臣的规矩!
是人未彻底消退的动物的本能,在置身危险环境时产生的应激反应。
萧玠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不像人的声音。
他寒毛一根一根竖立起来。
落日弓,穿双耳,不用马具,还有那把匕首萧玠不惮于他现身人前,却对他的身份依旧保密还有那最最关键的称呼
阿寄,伯琼。
真相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迅捷,闪电般滑过郑缚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