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抱住膝盖,蜷缩于羊水一样蜷在桶里。他感到记忆之外秦灼腹内的温暖。他感到郑绥的手覆盖他完好的肩膀处,郑绥居然疼痛般打了个冷战,然后问:我弄痛你了吗?
萧玠摇摇头,侧脸盯伏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他奇怪郑绥明明比他还要小,怎么生了这样一只大手,几乎能把他的手掌完完全全包拢起来。
对连日疲惫的人来说,热水澡能解疲,现在这些热腾腾的水汽竟对萧玠发挥出萱草的功效,把他脑袋完全熏迷糊了。他不仅忘忧忘痛,这具饱尝情欲的身体居然连曾经的性.经验都忘记了。
郑绥紧着嗓子问: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深的伤口?
萧玠再次显露出婴儿般惘然的神情,反手去背后摸了摸,说:我看不着也就想不起来。那一段不顾着痛,只顾着活。
萧玠说你也知道,我用长生之后哪里都这么痛,我其实分不太出来。
萧玠说:我想洗澡。
你现在不能沾水。郑绥劝道。
萧玠像没有听到,抬起头问:你能帮我洗澡吗?等你不忙的时候。
萧玠想起萧恒曾讲过,他已经发展起一支以目为名的线人队伍。他想到郑绥的行军路线,又问:怎么没直接去樾州州府?
在路上收到公孙冶带兵攻打菊崖县的消息。郑绥说,他们说太子在这里。
萧玠安静了一会,说:樾州刺史被杀了。开春地方官吏进东宫问对时我见过他,是个踏实肯干的人,陛下对他很称赞。东方彻说菊山开垦之事,陛下打头之后都是他在做。
快把粥吃完时,郑绥举在半空的勺子突然不动了。
萧玠问:怎么了?
郑绥深吸口气,颤着嗓子说:差点就晚了,我差点就来晚了对不起,你的手还痛吗?
他拉住郑绥的手,以为在做一个很普通的动作,拉着郑绥滑到水下摸自己的肚子,说:你记得吗,小时候我经常和陛下吵架,我有点恶劣,吃了一种闭气的草药装死来刺痛他,先把秋翁吓得大哭。你摸我的肚子,说肚子还在动是有活气的。这件事是陛下后来告诉我的。
郑绥说:得赶紧给你包伤。
萧玠问:不洗澡吗?
他脱得□□地站在郑绥面前问,不洗澡吗?他看到郑绥喉部滚动两下,郑绥腰部以下被木桶挡住,整个人看上去毫无变化。他有些僵硬地伸过手臂,像抱一块有裂痕的玻璃一样把萧玠抱到木桶里。那条红蛇样的刀伤在萧玠洁白的背部吐着红舌。
他的神情像个无知的婴儿。
郑绥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傍晚,郑绥把所有帷帐拉起来,亲自给萧玠擦洗。过往的一切还是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有樾州的血迹也有玉陷园的雨迹,萧玠只有在私密空间和亲密之人面前才肯展露身体。郑绥把热水哗啦哗啦倒入木桶时萧玠解开衣带,热汽呈云状弥漫,萧玠苍白的皮肤被沾湿后变成一种浓稠的乳白。他微微弯腰,郑绥没有注意这是个脱掉亵裤的动作,他的目光完全被萧玠背后尚未愈合的刀伤吸走了。
萧玠说他做的不错,最后变成一架白骨让蝇虫叮咬啦。
他双手交插着,一段时间里再没任何动作。光穿过窗户投在萧玠脸上,是一块静止深刻的白瘢。但郑绥看到包裹他手掌的纱布上有鲜血绽开,他的手指甲也渐渐由红泛白。他在用力,也在忍耐。
郑绥不说话,放开吃空的粥碗,小心翼翼避开白纱去握他的手指。萧玠的指腹变得粗糙且无弹性,像几截雨水浸泡后又曝晒的树根。
萧玠这才想起手上包扎的剑伤,也想起郑绥执意要喂他的原因。原来是他手伤了。但萧玠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只有郑绥问他才想起痛,跟那天看到郑绥他才感觉痛一样。
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但萧玠现在毫无探究的气力。萧玠说:只有你来了,你来得刚刚好。你是收到了我的书信吗?
郑绥摇头,没有,但我收到了一封密函。我出京的时候陛下告诉我,齐国内部有我们的线人,并交待我往来的路子。但为保证其安全,只由他们对我们进行单方面传讯。我就是收到了一个代称抱香的密函,上面只有四个字,樾危速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