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胸口一紧一紧地疼,再迈不出一步。领他前来的公人看向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汗水居然在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襟。就在他弯腰扶膝大口喘气之际,公廨内突然传来一道略微局促的声音:下官以为,不能退。
如此关头,竟有人主张守城。
萧玠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看清那张脸时瞳孔瞬间一缩。
意识到这个,萧玠整个人僵立原地,浑身动弹不得。
内奸一定活着能开城门,此人一定在官府之中。
他抬头,菊崖县衙门牌楼近在眼前,在晦暗天色下,木面上的红漆像风干的人血。萧玠握紧袖中玉符,像握住一块护身符也像一块夺命符。
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他从记载中读到的那场西塞之变,在自己出生之前,西夔营连战连败,以赵荔城悍将之力,几乎将庸峡雁线拱手相让。
如出一辙。
萧玠浑身一悚,后心一片湿冷。
看他形状,当是樾州抢救回的幸存者。黄岩云问:你找县令干什么?
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封染血文书,捧到他面前,在下东方彻,新任菊崖县县丞。这是我的官凭。一县存亡之际,还望通禀,下官要求见县令!
***
黄岩云道:我带衙役阻击。
主簿脸色惨白:齐军虎狼之师,以陛下盛年之势率大梁精锐之力,都三番两次险些折送在他们手里,咱们一县不过三千余人,衙门能用的公人也不过五百余口,给齐兵开刃都不够!再退一步,他们就不是性命,没有妻儿吗?
黄岩云嘴唇颤抖:你说怎么办?
是东方彻,东方彻还活着!
那他的妻子颜氏呢?她有没有活着,她有没有见到旭章,旭章有没有活着?!
这念头冒出的瞬间,被萧玠强行弹压下去。现在不是儿女私情之际,谁没有骨肉子女?如今只念自家私爱,还配不配做这个储君?
菊崖县的官员可以信任吗?
如果公布自己的身份,在聚集菊崖人力的同时也会招致齐军更疯狂的屠戮。三千人的山城,能与齐人的铁骑相抗吗?
要赌吗?
当年的齐军,是被人开城门放进来的。
如雷击顶。
樾州有内奸。
赶去公廨的路上,萧玠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樾州城门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一夕攻破,刺史尚在睡梦之中,蓄养兵将的折冲府竟毫无还手之力。
齐军,惨败,从天而降。
主簿道:还是张贴布告,叫大伙能逃就逃。但咱们分不出人手护卫了,明府,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事不宜迟,再犹豫不决,齐军真要到了!
尤尚恩浑身轻战,连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半晌,咬牙道:岩云,你带人鸣锣警示,让大伙赶紧收拾细软,今日黄昏之前务必出城!
黄岩云欲言又止,到底领命出门,迎面撞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年轻人问:县令是否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