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那种压抑的,带着几分阴郁的新鲜的凌叶,让凌谦觉得有些趣味。
重要的是,不管凌叶变成什么样,他都自诩自己了解他,有信心只要他一句话,就会让凌叶回到自己身边。
即使他发现,凌叶的那点变化似乎和顾雁山脱不开干系。
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小孩,他能不知道凌叶是什么性子?善良心软听话乖巧,像一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白水,那双剔透的眼睛藏不住任何事。
朝夕相处十余年,他依旧保持着那份纯真,单纯地像个小傻子,窥不见丝毫凌家的糜烂,也没有染上凌家任何颜色。
凌谦知道怎么让他心软,让他内疚,不动声色地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他说:“也是,现在有顾董陪着你,你已经不需要大哥了。”
他像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男人,明明得到了很多,却在获得一切的时候怅然,为什么ta没有陪在自己身边。
“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郁燃茫然又懵懂的问,“这样不像你。”
但他那个温柔的、体贴的、春风般和煦的大哥,只会对他说——
听话,乖一点。
他只记得这些,哪还记得此刻他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胆怯。
乐声悠扬的主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凌谦身上,这场宴会此刻才真正开始。
初听裴宴安这个名字,因为时间久远,以及许多人没有和其有过交际,四周多是茫然,互相询问,小声谈论,然后终于终于在记忆深处挖出了那段陈年往事。
是那个突然冒头,风头正盛之时突遭意外,又一夕陨落的裴家啊!
郁燃转头,食指轻轻往后一拨,高脚杯倾倒,四分五裂地碎在露台下。
你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凌谦的底色都是个只会凄厉弱小的怂货罢了。
一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
站在阴影处,宴会厅的光未及眼底,琥珀色的眸子,被雨夜浸染成黑棕色。
凌谦无法通过那双眼睛,望至他心底。
两人之间凝滞的两秒,凌谦终于不得不承认,凌叶不一样了。
他悉数例举着,看着郁燃:“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郁燃目光平静,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没有人在地下室关了十年,还会记得童年那点温存。
但凌谦仍然认为,他之于凌叶是不同的。
没有人可以撼动他在凌叶心底的地位。
可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凌叶”,而是郁燃。
自从那天,凌叶带着顾雁山的伞,回到凌家,他就不一样了。
明明是同一张脸,明明还是那个人,但他气质很沉,就连管家都能看出来,凌谦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但他的傲慢,让他并没有将凌叶这点变化放在心上。
凌谦彻底哽住。
他想说什么?
字里行间,失落也好,惆怅也罢,不过是他用以强调他对郁燃特殊的手段。
郁燃唇角微弯:“不记得了。”
失落跃然脸上。
凌谦同郁燃对视的眼睛,沉似化不开的夜色。
一旦想起来,关于裴家的点滴便如洪水般涌来。
有人说当初裴宴安初出茅庐,愣头青一样拿着项目书到处寻求投资皆是碰壁,穷困潦倒之际是凌项禹雪中送炭,才有了裴宴安的后来风光。
二不敢挑战霸者的权威。
只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装着自己那份恶心的占有欲,而现在,他要向萧亦清挥刀了。
因为他发现郁燃不再轻易为他动容。
凌谦低下头,喝掉了高脚杯里剩下的那口红酒,拍了下郁燃胳膊:“别老站在外面淋雨。”
挂着酒渍的高脚杯,被留在半人高的护栏上,雨水飘进去,稀释了杯底的颜色。
杯壁上折射出凌谦回到正厅的背影,他举起双手在空中拍了拍,扬声道:“各位——”
郁燃只记得他的苦苦哀求。
被软禁的时候;失去眼睛的时候;为了防止逃跑弄断他的腿的时候;彻底失去未来的时候。
他说过无数声,大哥,我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