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心地善良的天性使然,更没料到正是因为他的心地善良,以致于后来被恶人利用,且成为每用必效的致命弱点,并很快将他逼入死亡禁地,从而挑起了一场武林各派强加于他的血腥追杀。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朵朵醒了。江湖雪则守着宝物一直没睡,天一亮他就脱下自己一件外衣,将那些宝物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又带朵朵去了一趟江边。寒烟漫在江面上,看得并不远。地上的尸体,还是昨晚那六具,却已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朵朵再度惊叫起来。江湖雪也算胆大的了,仍免不了心惊肉跳。看来昨晚两人离开之后,这里又发生过什么可怕之极的事情。他停在一具头颅被砍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边,从地上拣到一块白布,这块布显然是从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撕下来的,奇怪的是上面写满了血字,江湖雪展在手里一看,却大吃一惊,只见上面竟写着字道,“十四年前六大巨盗连盗数家珍宝,隐身此处多年不出,成为武林悬案,晚辈日夜追踪,幸能破获,如今巨盗已灭,若有武林中人获此消息,请广为传告。”落款赫然写着:武林后进江湖雪手书。江湖雪将这块大布条一连看了两遍,不由又惊又疑,想道:“这六人为我所制不假,但我并没有真心要杀他们,只是碰巧引发了他们体内的药根导致气血上冲七窍而死,而且他们也并非盗宝贼,何时竟成巨盗真凶了?况且又有谁知道他们是我所制?……退一步讲,就算有人知道他们是为我所制而死的,但为何又要将他们一个个弄得面目全非?难道说是有人故意将当年珍宝失窃案的罪名推到他们身上,暗地里却挺真正的作案者开脱?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对六人尸体下手者极有可能才是真正的当年作案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毁尸推脱自己的罪恶也就算了,为什么后面又留下我的名字?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难道以后还要假手我才是真正的盗宝者?可是十四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孩子,那么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这条理由最终也是不能成立的。可是……可是为何又要留下我的姓名呢?”江湖雪思索一阵,毫无头绪,无意中向对岸望了一眼,心头一跳,又想道,“是了,我昨天在这里制服那六个恶人之际,会不会有人正好躲在对岸看到了这边的一幕?可是……还是不对,就算有人看到了我出刀,那么远能认出是我吗?”想了会儿,不得要领。他干脆不去想了。依旧拉了朵朵的手,“朵朵,我们到对岸去看看,好不好?”朵朵只是点头答应,“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两人便沿着江边往上走,走了好久才看见人烟,到了一个小村庄了。还好,从这里开始,一河两岸都出现了人家。村边有船渡河,两人过了河后再沿河道而下,辗转一阵,又走了许久才来到了昨晚事发的对岸。江湖雪到处细察,将方圆两里地找遍了,却并没有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也因此,后来虽然无心再找下去了,但他却至少推知,与自己打交道的是一些魔鬼般的黑道高手。要不然,就不可能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当然,他之所以坚持要到这边看一看,主要是因他的先天真气有着奇妙的感知功能。如果昨晚那个看见江湖雪出手的人不是在自己现在站的这一边,而在对岸,没有隔着这条江这么远的距离,他就不可能感应不到。换句话说,如果那人当时与自己同在对岸,也隔了这条江这么远的距离暗藏在某个地方,但那样一来是绝对看不见他的。因为对岸江边比较平,又全是荒草,任何高手,不管眼睛多利,也是不可能将目光穿过草丛或者拐个弯看到他。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当时被的确被人看到了,而且对方是暗藏在他先天真气感应不到的范围外看到的。而要达到上述条件,当时那人只有藏在江的这边,才有可能一眼看过去,并看清这一切。江湖雪站在河边往对面望了望,更加确证了心中的想法。同时另一个念头却又升上脑海:这个人既然看到我就认了出来,肯定是见过我的。而我的姓名,除了宗义侠那帮人知道,就只有那天在天雄局人了。难道说那个假冒我留言的神秘人竟是天雄局中的一个?
“嗯。”朵朵乖巧地答应着。
茫茫长夜,他们就在火堆边相互依偎着,朵朵有点累,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江湖雪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把天雄局之事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十年了,整整十年呀,刚刚与亲人重逢,那种喜悦还没来得用体验,转眼却又是人去楼空,找都不知从何找起。看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香甜的小朵朵,他不由又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流浪岁月,想起了姐姐小时候为他所做的种种,于无声中流下了泪水。
十年的光阴不是很短,犹其对于一个无亲无友的孤儿来说,那是多么的漫长。他还清楚记得当年离开姐姐后,日思夜想哭肿眼睛的日子。那段日子,就只想找到姐姐,找到亲人,当时那种失去唯一亲人的绝望和痛苦,至今想来仍令人肝肠寸断。
如果是,又会是谁呢?
姐姐,你在哪里?会不会真被那帮恶人害了?
这样一想,担心更甚。若不是有个朵朵跟在身边,也许他早就连夜又去找姐姐去了。
看到小朵朵,他的心又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觉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将一缕粘脸的秀发扒开,失神地望着她一张小脸。他知道,以后的日子,他不会再孤独,至少朵朵会一直跟在身边。他也不愿意再让朵朵离开了。那种习惯了一个人流浪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回了,他又从朵朵的脸上找回了从前那个曾经不分日夜照顾自己、瘦弱倔强的好姐姐。只是当年自己总是这样靠在姐姐身上,如今却成了这个“小姐姐”靠在自己身上,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事别多年,这种感觉却依旧强烈得无可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