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离县城足足有二百多里远,宋玉走了一天时间,也不过才走了几十里而已。天色已经渐黑,不闻虫鸣鸟叫,不见炊烟人家。他准备寻个背风的地方生堆火露宿一夜,不过在此时,身后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却是宋老五家的马车快速奔来,拖着长长的泥泞长龙,站在路边的宋玉被溅落了一身稀泥。车子刚刚过去却又停了下来,一张胖乎乎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满是傲气,正是那个本家的堂兄,大自己一岁的宋宝。
宋宝胖胖的脸上肥肉颤抖着,萝卜似的手指头一个劲的指点着宋玉:“哼,穷鬼也妄想求仙?简直不知死活,马上滚回村子里去!”
宋玉斜斜瞄了他一眼,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宋玉的态度惹怒了这堂兄宋宝,一把从车夫的手上抢过马鞭来便抽了过来。
宋玉从父亲干瘦的手上接过玉佩,打开红布包,却见一块灰色中夹着点点淡绿玉色的环形玉佩躺在那里,还不过半个巴掌大,看起来做工很是精致,光滑之极,但是各种杂色却显出它并不是很好的质地。
宋玉仍然很是郑重的用皮绳将这块玉佩穿了,然后戴到了脖子上,这也代表着父亲对自己最重的嘱托。
这一个年过得很苦,家中并没有什么余钱,余粮也不是很多,勉强能够添饱肚子。过了年,年方十四岁的宋玉便辞别父亲,穿好了破旧的鞋,又背上了一双,向村外行去。心中暗想道,家里没了自己这个又要读书又要吃饭的拖累,想必一亩薄田,再加上一些手艺,也可以让父亲过得很好了。
随着他这一声誓言,天空骤然风起云涌,黑黄云团纠缠翻滚,风呼啸一扫而过,卷起漫天泥沙草屑,好似在呼应少年一般。
宋老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倔犟坚韧,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休想拉他回头。读书也是,以至于学堂的先生也说,以宋玉如此刻苦学习的劲头,再过个两三年,考个秀才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在世间,高官厚禄并不是最耀门楣的,若是谁家可以出一名仙师,那才是真正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情,整个家族都会跟着崛起,毕竟对于凡人来说,能像够求得长生成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想像的难事,也是一件极其荣耀之事。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活该一辈子受穷,就凭你这模样还想去求仙?丢了你家的脸不要紧,还要把我们整个宋家的脸都要丢光,你也配姓宋?”宋宝嘴里也不干不净的骂着。
宋老五同样骂过自己的亲娘,可是当时有父亲在场压着,让宋玉有火都无法发出来。可是现在,宋宝只是与管家同行,竟然辱骂自己已故的娘亲,好歹自己娘亲也是他宋宝的长辈,这使得宋玉终于无法再压住心头的怒火了。
宋玉的脸庞颤抖着,一声不吭的回手便从包裹里抽出此前打制的那把尺长的怪异菜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宋宝,要是眼神可以杀人,估计他用眼神已杀了宋宝一百次了。
望着村子之外,因为雨雪而变得泥泞的道路,还有两侧已经覆了一层薄薄清雪的稻田,四下弥漫着一层淡淡白色水雾,冷清而空荡。宋玉心中微微一痛,仙途虽然好,可自己这一去,再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而这修仙之路,只怕也和这路一样,有平坦,泥泞和沟坎吧?
想到这里,宋玉回头,看着在村口形单影只,衣褛单薄,瑟瑟发抖却强颜欢笑,不停向自己挥手的父亲,眼中忍中不住一热,泪水自眼角滑落了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父亲多吃了多少苦头,忍受了多少族人的白眼与冷嘲热讽,他怎么又会不记得呢?
宋玉向父亲用力的挥了挥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十分庄重的,用力的连磕了三个头。在父亲纵横的泪水中爬了起来,紧了紧身边的包裹,挺起干瘦的胸膛大步向前,强忍着没有再回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他必须要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虽然传说中的修仙要斩情断欲,不能再与凡俗牵扯,可是只要自己能够踏入仙门,哪怕自己不再回家,那么也将是家族的一标志,也是父亲引以为荣的骄傲,无论走到哪里,提起有一个修仙的儿子,都能够挺起胸膛,到哪都会是座上之宾。
黄云最终占了上风,遮蔽了大部分黑云,黄黑交汇处,一条诡异云线,给人极其压抑的感觉。雨,夹着雪花忽忽从天上飘落了下来,落在脸上,冰冷刺骨,宋老汉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深深的叹了口气,望望天空,心里暗道:这天也怪,转眼又是风又是雨又是雪的。
拉着儿子进屋,一阵翻箱子倒柜后,从一个自家打制的柜子最底层,宋老汉取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来,郑重地放在了儿子宋玉的手上。
“儿子,虽然你五叔说这传家之宝是假玉佩,是一块石头做成的,但是,我们宋家,却将这块玉佩传了足足有十几代。据说,是我们宋家先祖救过一名仙师,仙师不幸而逝后留下的唯一遗物,这也成了我宋家的传家之宝。只不过此前听闻父辈也曾请过别的仙师看过,说是一块普通的杂石玉而已,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价值,可毕竟是传了十几代的老物件了,今天,就交给你了,好生保管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