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是原来这刀的鞘。
鞘在铁手手里。
铁手在这千钧一发刹那间拾起了“大叫天王”遗弃于地的鞘,正好套住了刀。
忽尔,铁手一俯身。
一扬手。
“大叫天王”怎容他喘息,时机一纵即逝,他大叫一声,一刀已砍了下去。
“大叫天王”怒吼一声,发力怒冲,人到刀到,这次是贴身直取铁手。
铁手一直退。
天王一直追。
再下来的话已讲不下了。
撞势大劲。
(十五尺!)马龙嘴边隐约有了笑意。
陈风尘眼色甚是诡异。
——得要有人拆开他们这玉石俱焚,不作瓦全、魔鬼般的一撞!
两人对冲!
对撞!
——就像两部九驷狂驰的战车!
他要跟那巨无霸撞在一起:他就是要以卵击石,而且还要玉石俱焚!
他反撞了过去,二人就像两头黑牦牛和黑牦象,非要撞个粉身碎骨而不甘休!
然而,尽管铁手要比黑牦牛还壮,只是,怎么看去,“大叫天王”仍是比他高、比他大、比他强、比他壮!
他要撞死他的敌人!
他张开了手,放开了怀抱狂奔,就像忽着跟对方作一个拥抱:——死亡的拥抱!
他一疾奔,山摇地动,真个是每一步都几乎可在地上踏出一个大窟窿来。
故尔,对一个武林高手而言,也没有简单的绝招:绝招之所以简单,一如诗人把毕生才学,尽化作玉言、七律、尽管写几行几十字,但所表达的,已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
画家和音乐家亦同。
艺术的至高境界本来就是一致的。
——世上越简单的事物就越复杂,越可恨、越难应付。
“爱”是一个人非常简单的事,“恨”也一样,但“爱”和“恨”,也绝对是世间最可恨、复杂和难解决的事情。
同理,一颗石子、一根草、一滴水、甚至一个婴儿,也简单极了,但它同时也是世上最复杂、最可怕、最难对付的东西。
铁手疾驰那顶枣红大轿,跃上了白色小轿之顶。
“大叫天王”的“杀狗刀”不欲斩毁白轿,只有一折,仍在起伏浮波间兜铁手。
铁手迅转入黑然轿另一端。
还有一招。
“大叫天王”决定使出他的绝招。
什么是“绝招”?
这把刀自有杀性。
可是铁手却用刀鞘收了他的刀。
刀鞘都有灵性。
他跟铁手打了一拳。
铁手给他打下山去。
不过,铁手又回头来了,而他却是有苦自己知。
但能好好收藏好刀的鞘,就是好鞘。
好刀固然难得,好鞘更难能可贵。
——有才的人正如好刀,锋芒四射终遭折,如果也有一把好鞘,把光采四溢的才华藏锋敛锐,蓄势待机,一击而着。终能一举成名,大展鸿图。
“大叫天王”也怔住。
瞪大了眼。
呆立当堂。
这无疑大份。
可是铁手就是要狠命的逃。
刀锋已及他身后。
刀光虽烈,刀意亦炽,但一旦遇上这把古朴的鞘,便完全失去了锋芒,不见了锐气,完完全全地给同收进了鞘里。
刀进了鞘。
鞘在敌手。
刀锋冷。
刀光盛。刀刀刀刀刀鞘!
这一刀落,没料忽给一古木鞘恰恰套住。
终于,铁手已失去了,没有了任何遮庇,退到了场中。
场中是空地。
“大叫天王”誓要将铁手斩杀于刀下,方才甘休。
(十尺!)一人叫了起来:“别撞——”
阻止的人是苏眉,地下边的话是。
“——先对付了孙青霞大家才拼生死……”
刀一凝。
不能发。
一发不可收拾:得先把黑轿粉碎。
(三十尺!)两人发足狂奔!
(二十五尺!)二人其势劲急!
(二十尺!)两个人都低了头、躬起背、竖起时肋,矢志要把对方撞个粉碎!
铁手终究比不上查天工!
——他却偏要与之对撞!
这一撞,结果绝对不堪设想。
尽管铁手可抵得住他一拳一他毕竟是名不虚传的“铁手”,消解得了他一刀——其中用了一些些的技巧与智慧,但要吃这个铁甲金刚一般硕大无朋的人一撞,那恐怕只有四个字:以卵击石,或曰:铁手疯了。
不过,铁手好像好像真的疯了。
他真的反冲了过去。
而今,“大叫天王”也如是。
他冲向铁手,以无比的气势。
他的绝招是:撞!
所以,常有人说:“本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何以将它弄得那么复杂?”——这想到其实是太天真了,因为任何简单的事,最后却是由复杂因素描成的。
——就算你只吃一口饭、只要一个碗、只用一支笔;然而饭和碗和笔那么简单的事物但都是经过许多人和物、智力和努力所合成的!
没有简单的事,是因为人本来说是复杂!
——绝招就是敌人破解不了的招!
“大叫天王”的“绝招”很简单。
也很可怕。
——如果这短刀长的锋“杀狗刀”具有杀性,那么刀鞘就是实在善性。
所以恰好收了这一刀。
两招已过。
他用刀追斩铁手。
铁手不敢接,只能逃。
这次他也以为自己一定得手——“杀狗刀”是不杀人不休的。
没有退路了。
只好打下去。
——对“大叫天王”而言,他面临的情势,的确如此。
铁手把玩着手上的刀和鞘,忍不往又赞了一句:“好一把刀!”
然后又补了一句:“好鞘!杀狗刀配的是猫几鞘!”
能杀人的就是好刀。
他倏然闪于枣红大轿之后。
那儿虽有十二名雄赳赳的轿夫,但没有“叫天王”的命令,谁都不敢动、不能动。
“大叫天王”刀不忍毁轿,只见刀光倏缩,已折射轿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