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以为她答应了,不由得惊喜:“你想通就好。云涡,想吃什么,我让采薇和采蓝给你弄来。”
“烤茄子,焖豆腐。”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这两个丫头给你做。”景宸起身,匆匆走到洞口,像是在喊什么人。
“以后我要是记性不好,估计还要记日知录的。要是这座山有个名字,我也好记住。”
蓐收抬手摩挲着下巴:“说的在理,那就叫‘归期山’。”
“好奇怪的名字,重新起。”云涡撅起嘴巴。
往事历历在目,在脑中飞快滑过。她想起在战神宫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闲散的意态,在璀璨花光中饮酒。一转眼,发生了这样跌宕的世事,这样纷杂的纠葛。
她又想哭了,可是记起他说过的话,不能哭,哭就太浪费这样的时刻了。所以,她生生地将眼泪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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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笑,扭头看她。云涡顿时嗅到丝丝酒气渡了过来,心头不由得乱跳。
“你不能喝。”蓐收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一次,你也是偷喝了我的梨花白,结果酩酊大醉,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你醒了酒。”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人参娃娃,当然不能喝酒了。现在我的酒量肯定和你不分上下。”云涡夸口。
蓐收一笑,笑容煜煜:“我告诉你。”
他从腰中掏出那根玉笛,往前方山顶的银杏树下一指,“在那里,我埋了好多酒。走,去看看。”
云涡任由他搂着腰肢,轻轻飞起,一直飞到山顶的树下才降落。蓐收蹲下,轻轻拨开泥土,很快就露出了几只封存完好的酒坛。
“蓐收!”云涡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顿时慌了。
山风徐徐而过,拂起云涡的青丝和裙角。她踩上凌乱的石块,想要往更高处寻去,身后却伸来一双手臂,将她整个人环住。
“云涡,我在这里。”蓐收抱住她。
“为什么?”她哽咽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蓐收更是心疼,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不要哭,哭就太浪费这样的时刻了。云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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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伤到他的,只有她。
“蓐收,我不要这魔神之力,”云涡牵起他的手,“杀了我,我宁愿还是青山里的那个小人参精。”
蓐收一把将云涡抱住,声音有些嘶哑:“云涡,命运是不可以改的。就算你变回那个小人参精,该发生的事还会发生。”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笑道:“都是魔神了,还这样爱哭鼻子。你以后这样如何统领魔族。”
“我不统领魔族,我也不做女君!”云涡将哭花的脸抬起来,在蓐收脸上蹭来蹭去,“蓐收,你还怀疑我是奸细吗?”
蓐收的手有些发抖,按在云涡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
她走得匆忙,背影寂寥,甚至有些落魄。云涡有些不忍,想提醒景宸,可心头又是一阵难受。
“云涡,你听我说,你从此以后不能再提起蓐收,以及任何一位上仙或者神族。”景宸道,“风七月之前阻止你嫁给蓐收,是为了你好。”
云涡吓了一跳,浑身都发起抖来:“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能提!”
景宸原本以为云涡会苦恼,不料她却含泪一笑:“好,一辈子也罢,一时三刻也好,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一瞬间,景宸眼角酸胀,几乎要沁出眼泪。他连声说道:“好,好。”就匆匆走出山洞。
云涡念起了灵元咒诀,三遍之后,终于觉得身心轻松。她睁开眼睛,发现身体四周弥漫着的黑气,竟然全都消失了。
“云涡!”景宸忙按下她的仙穴。
云涡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景宸,眼眸里痛苦一片:“师兄,我不行!我想着要摆脱掉天魔的怨念,可是我心里还是恨得……不行!”
“师兄有办法。”景宸将字决在半空中排开,柔声道,“你把这咒诀修习上三遍,就能保持心智清醒……一时三刻。”
风七月咬牙切齿地道:“我给!我给你们咒诀还不行吗?只是有一条先说好,我的魔军用了这咒诀足足有一千年,现在立即让云涡修习这咒诀,效果肯定没那么好。我估计也就顶一时三刻的用吧!”
“有多少算多少。”
白旭忙捻了个诀,让那缚仙网稍微松阔了一些。风七月从网洞里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抹,几行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字就浮现出来。
风七月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好,你们仨!我要去月老面前告状,就说你们私盗神器……”
话还未说完,景宸便掏出了一面铜镜:“行,风七月,你先当着这流光镜,挣开这缚仙网再说。”
风七月立即蔫了。
白旭狠狠一敲风七月的头,笑嘻嘻地道:“风七月,把咒诀拿出来给我云涡姐姐,我就收了这仙网,不然……”
萤月接着道:“不然你就等死吧!”
这张缚仙网散发着淡淡光辉,将风七月整个人牢牢绑住。风七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活宝:“用这种法器就想困住我至尊魔君,未免太可笑吧!这缚仙网肯定是趁月老睡觉的时候偷的,等我告你们一状,你们肯定要被罚的。”
风七月在夜色里静静地站着,刚想转身回山洞,忽然望见左手边第五个山洞的灯光,灭了。
那山洞,是他魔军统领驻扎的山洞。
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风七月从石椅上站起来,优哉游哉地走出山洞。
一边走,他一边朗声道:“景宸,我知道你没走远,要是你答应入我魔军,我倒是能考虑……”
山洞外,空无一人。
“拿出来。”
“就不。”风七月笑呵呵地拍了拍景宸的脸颊,“咱们都太宠云涡那丫头了,其实她早就该认识到,她和臭老虎不是一路人!眼下云涡染上天魔的怨念了,这不是正好么?”
景宸一把抓住风七月的手腕,眼中几乎喷出怒火。
山洞里只有风七月和几名魔兵,神族都不见了,估计是已经谈完计划,各自散了。
见景宸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风七月啧啧了几声,摇头道:“可惜了这藤蔓,得有两百年年纪了,我正寻思着让它化作个人形呢,结果你一手就给劈了。”
“别废话!”景宸一步上前,欺身到风七月跟前,逼视着他,“你知道该怎么摆脱天魔的怨念,保持理智吧?快把咒诀告诉云涡!”
景宸听完,顿时心口欲裂。
云涡曾经为了孟婆汤的事,和他执剑厮杀!如今却主动要喝孟婆汤!
“他就那样重要,让你不顾自尊,不顾你和我的同门情谊?”景宸气得浑身发抖,霍然起身,一拳砸在洞壁上。
云涡诺诺地答:“因为他是蓐收。”
说完蓐收两个字,她又是一阵心口发闷。这次,她强撑不住,弯下腰捂住心口,眉心皱了起来。
“云涡,你怎么了?”景宸一把将她的双肩抱住,止不住心疼。乐无双站在他身后,原本也想要上前搀扶,看到景宸如此用心,伸出的双手立即僵在半空。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就好了。如今连魔心的下落都不知道,何谈去化解天魔的怨念。
再说,天魔的力量来自上古。而如今神族的力量经过后世的演变,早已不足以和天魔相抗衡了。要反抗天魔,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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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了一个火咒,铜座灯立即燃起了火苗。山洞里亮了起来,辟出一小块昏黄的温暖空间。
“师兄,我刚才刺了蓐收,是吗?”映着灯火,云涡惊恐地问。
景宸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意,也曾经打算过,要为她觅得一个比自己更好的良人,所以他刻意和她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
只是在这一刻,他终于动摇了。
景宸守着云涡,心里五味杂陈。洞室里的光线一寸一寸地暗下去,他也没有起身点灯。
假如明日的太阳不再升起,寰宇即将毁灭。
假如这一刻是终结,这一刻是永久。
那她和他,至少还曾有一吻的温存。这点温存,能融化玄冰地狱,能吹开春水上的坚冰,能让她感受到烫心的温暖。
黄昏降临,山洞里的光线很快黯淡下来。乐无双走了几步,将景宸甩在身后。她低头看了看长袖下面的手,上面的皮肤渐渐透明,露出里面微微发白的骨骼。
这是要魂化的征兆。
白日为人,入夜为魂。
乐无双轻笑,眼波流转:“你看,你还是不放心我,以为我会害云涡,所以一步都不肯慢地跟过来。”
“无双公主,你误会了。”景宸面无表情地道。
乐无双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道:“刚才你和风七月说的话,我都洞门口都听到了。”
“你!”风七月气得一甩袍袖。
蓐收伸出两指,凝聚灵力,按在肩膀伤口处。那伤口很快愈合,刺破的仙衣也同样完好如初,洁净如雪。可是有一种看不到的伤口,彻底留下了。
他定定地看着云涡,眼里有情,有痛,有悔……可他终究没有再碰她,只是道:“景宸,带她回去休息。”
她将剑一把抢了过来,咬牙抵上蓐收的脖子:“你……你是上神……”
说到一半,她已经没有力气,身子开始打摆子,摇晃起来。
“云涡,住手!”景宸从外面冲了过来,一把将云涡的手拉开。风七月凉凉地道:“景宸,你也太煞风景了,有好戏不看,还要搅合。”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风七月。
他看着这样的场面,笑得畅快淋漓:“老虎,我之前是不是好心提醒过你?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
蓐收没理她,而是盯着云涡的眼睛:“云涡,是我,我们在花朝节许下愿望的。此生岁岁年年,只愿身边人相同。”
她心头恨意丛生,执剑刺向蓐收!
蓐收一动不动,闲闲地看着云涡,任由剑身没入自己的肩膀。
“蓐收!”青龙阔步走了过来,作势就要将云涡推开。蓐收却一抬手:“别动她!”
景宸忙将手上的巾布和水盆放下,将云涡往毡毯那边扶,眼眶顿时红了。云涡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前言不搭后语:“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乐无双将被子给云涡盖上:“云涡,已经没事了。我和景宸在灵俊山撑着结界,结果听说你为了击败蛇蟠龟,居然使出了十成功力。好在有神骨为你治疗,你的筋脉应该都接上了。”
云涡头痛欲裂,适才想起昨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猛然记起些许可怕的片段,抓住景宸的衣袖,泪凝于睫:“那蓐收呢?他没事吧?”
云涡霍然起身,道:“风七月,我不做这女君,我是蓐收的侧妃,要随他回天宫……”
话未说完,她心头钝痛,一股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
云涡忽然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抽出了傲来剑。剑光如水,照亮了她充满仇恨的双眼。
蓐收面上平静,冷冷地看着风七月。
云涡想要推辞做女君的事,心口却又是一阵揪痛。魔医在此时匆匆赶来,风七月道:“快给女君看看,恢复得到底怎样了?”
魔医将手按上云涡的手腕,看了看她眉心上的印记,对风七月禀道:“魔君,姑娘恢复得很好,神骨可以取出来了。”
“不错嘛,看来神骨还是很有作用的。”风七月斜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妩媚至极。
他往云涡腹部伸出手,转了一转,便出现了一道白光漩涡。漩涡里,那根白玉簪飞了出来,一下便插到了云涡的发髻上。
“这是?”云涡愕然。白玉簪什么时候也有治病的作用了?
“蓐收,他们说我会视你为仇敌,我不信……”云涡将眼泪都抹蹭在他的衣服上,抽抽噎噎地说。
蓐收扭转视线,正看到景宸站在山洞门口,面色肃然。他将鼻子埋进云涡的发间:“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云涡。现在我带你去找魔医把脉,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云涡点头。
“蓐收!你出来见我!”
云涡浮在半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她脸上布满了泪水,慌乱得像风中弱柳。众仙族惊愕地抬头看她,纷纷飞上半空,劝说道:“仙子姑娘,你刚刚大伤初愈,先下来再说。”
每一张脸都带着焦急神色,都在劝说她降落。可是每一张脸都不是他。
云涡醒来时,浑身没有一处不痛。
她吃力地支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布置幽雅的山洞里,身下铺着柔软的毡毯。床头上的一只小几上,放着一只香炉,里面燃着助眠的沉水香,难怪她睡得这样沉。
山洞里一个人也没有。云涡自己爬起来,慢慢地走到山洞一角。那里摆放着水壶、铜镜等物。她口渴,想喝一口水。
云涡却在此时掀开被子,箭一般地冲出了洞口。景宸下意识伸手去挡,却抓了个空。他急声喊:“云涡,你要干什么?”
“蓐收!”
云涡冲出山洞,看到无数仙族在古槐树周围劳作,那些山洞里也有人在进进出出。她看不到蓐收在哪里,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蓐收笑:“起不出来了。”
“不行,我要你再起一个。”云涡开始耍赖。她摇晃着蓐收的手,有些撒娇地道。
“云涡,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要记得这座青山,记得我。”许久,蓐收才放开了她的唇,轻声呢喃。
云涡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道:“蓐收,你给这座山起个名字吧。”
“嗯?”
蓐收定定地看她,心头泛起涟漪:“好,给你酒喝。”
“爽快拿来……”云涡刚说完这几个字,蓐收便印下唇来,以吻封缄。云涡一惊,随即慢慢闭上眼睛,陷入了他给的缠绵里。
清凉的酒液从口中冲向腹部,带起了一串辣辣的火焰。从食道烧到心头,燃起了熊熊大火。
景宸垂下眼睫,不忍看她的眼睛。他慢慢地将魔心里有天魔的怨念,会让每一个获得魔身的人仇恨神族和仙族的事说了出来。云涡听着听着,脸色一点点地变白。
“云涡,你会有师兄,有师父陪着你。”景宸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别再想他,别再提他,也别再见他了。”
云涡怔怔地看着景宸,忽然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拔出其中一只,在手上转了一转:“这是好多年前做的梨花白,本打算第二年就挖来喝的,没想到你被景宸掳走了,我心神大乱了好久。这一耽搁,就耽搁了好多年。”
很多事不能耽搁,要及时行乐。不然,可能一辈子都做不了。
蓐收一笑,将酒坛打开,仰头喝了一口酒。云涡不乐意地道:“给我也来一坛。”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蓐收道:“应该是‘灵元咒诀’的影响。这是维持心智冷静的一种咒诀,但经常会唤起元神中最极乐的一段记忆,从而陷入幻境。”
“看来,我们最快乐的是留在青山的这段日子。”云涡感慨道,“可惜我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了。”
话音未落,云涡就从眼角看到周围的一切迅疾飞过。她恍惚中四处张望,发现周围景象发生了剧变,色块从昏黄化作澄明的蓝、油油的绿。澄蓝升上去,化作晴空。油绿降下来,化作青山。
这不是灵俊山!
云涡觉得眼前的这座青山有些熟悉,猛然记起了记忆深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是她和蓐收曾经待过的那座青山。
“我不信,不信!”
“你还记得月曦吗?”蓐收埋进她的秀发,喃喃地道,“月曦命中注定是新神!花薛为了防止她变成新神,对她痛下杀手。可是适得其反,蛇魔族为了救重伤的月曦,喂月曦喝了蛇魔血,反而让月曦提前化为玄武新神!云涡,没用的,你我都无法逆天而行。”
云涡抬头看他,他的眼眸是那样深情,那样明亮。可越是这样好看,她的心就越是抽痛。
“那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从今往后,再不会了。云涡,还疼吗?”
“不疼。而且我也对你不住……”云涡眼中含泪,抚摸着他肩膀的位置。他微微一笑,道:“普通的仙器伤不到我,你放心。”
仙器是伤不到他。
她有些发怔,忽然回过神来,霍然起身,往山洞外冲去,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蓐收站在山洞门口,两手抱着云涡,正低眸看她。灯火昏黄,照得他盔甲上的棱角发出微微光芒。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恐惧、无措都消失不见。云涡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涡睁大眼睛。
“不能再多了么?”
“不能。”
“拿去吧,这是灵元咒诀,让云涡修习三遍,能暂时驱散天魔怨念。”风七月没好气地说。
景宸收下咒诀,对白旭和萤月点了点头,就冲了出去。飞进云涡住的山洞,他一眼看到云涡正在地上盘腿运功,浑身散发着黑气,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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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开缚仙网一点也不难,难的是他要化回原形,凝聚六成功力。风七月平生最痛恨自己的蛇妖本体,丑陋至极,更何况还要将那副尊容被流光镜记录下来。
“咳咳,景老弟,你拿流光镜做什么?”风七月的态度有所软化。
景宸面无表情:“当然是让云涡看看你的本体有多丑陋,提醒她,你其实最早不过是一条蛇妖。”
一听到告状,白旭和萤月果然有些迟疑。
风七月白了他们一眼:“还不快给本座松绑!”
萤月和白旭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就在这时,景宸忽然从外面信步进来,道:“别给这魔头松绑!”
云涡声音都发抖了:“我不知道……一提起蓐收,我心口不舒服……”
景宸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回头对乐无双道:“无双公主,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云涡说。”
乐无双很是失落,点了点头:“好,好。”
风七月皱了皱眉头,打算去看看,刚迈出一步,一张罗网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接着,他听到萤月和白旭在耳旁欢呼:“抓住啦!这个大魔头!”
“小白,小月,你们开什么玩笑!”风七月苦笑不得,正想把这张网掀开,却发现这网居然施了上古的仙力,转眼就将他捆成了粽子。
说话间,白旭和萤月合力将粽子拖进山洞。
风七月摇扇子的手僵住,笑容迅速收敛:“呵,跑得真快,我还以为你对云涡是死心眼呢……”
灵俊山的这处悬崖不高,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山洞。因为夜色擦黑,山洞里都点起了铜座灯,灯光从洞口逸出,像一块又一块的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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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瞪我呀。我是至尊魔君,你不过是个没仙身的仙族,说好听点是修士,说难听点就还是凡人,能奈我何?”风七月挣脱手腕。
景宸冷笑,死死瞪了一眼风七月:“不说算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说着,他负气冲出了山洞。
风七月讶然,复又笑道:“魔心是魔族的命脉,每一个魔族都会被感染到天魔的怨念,我有什么办法?”
“你肯定有办法,不然你率领的魔军怎么都很正常,没有敌对蓐收他们?”
风七月一笑,媚眼如丝:“好眼力。对,我是有一套咒诀,能够让魔族不受天魔的怨念影响。”
云涡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景宸没好气地道:“云涡,我警告你,有我在,你别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伤害自己!”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出山洞,径直飞向风七月和神族商讨要事的山洞。他一把劈断了遮蔽洞口的藤蔓,阔步走了进去。
“师兄,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云涡哽咽着问。
景宸心头稍松:“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给我煮一碗孟婆汤。”云涡露出一个凄凉的笑,“说不定喝了汤,我忘记这一切,就不会伤害蓐收了。”
云涡顿时心痛欲裂,想起景宸之前说过的话——她慢慢会失去理智,彻底和仙族和神族为敌。这都是真的!
“云涡,只要找到魔心,化解天魔的怨念,你就不会这样了。”景宸安慰她,“所以不要太过担心。”
云涡苦笑。
他一遍遍地想起乐无双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以及带来的悱恻缠绵。他想到头痛欲裂,想到心思动摇。
过了一个时辰,云涡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眼前血红一片,她顿时记起刺入蓐收肩膀的傲来剑。
“啊!”她猛然从被褥中坐起来。景宸这才回神,忙伸手按住她:“云涡,你重伤初愈,不能过分激动。”
景宸整个人都僵住,任由她抱着自己亲昵。很快,乐无双就松开了他,快速道:“我要回树上修炼,这一生一定要获得仙身,所以别打扰我。”
她没看他的眼睛,仓皇离开了山洞,背影像在逃。
景宸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他摸上嘴唇,感受到那里尚留一缕幽香。
等到收集起北冥仙族的最后一缕魂魄,她也就功德圆满,彻底成为一缕游魂,徜徉在这天地间,无意无识了。
“无双,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些变了……”景宸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后。
乐无双反而笑开,迅速转回身,将唇印在景宸的唇上。她闭上眼睛,倾尽了内心所有的情感去吻他。她快没机会了,也快没时间了,所以这一吻用了她所有的力气。
景宸看牢她,目光沉重。
云涡却在提起蓐收的名字时,心头一阵发闷。她不知道为什么,只用手揉了揉。
“他没事。你用出十成功力,蛇蟠龟并没有伤害到他们。”景宸极力忍住眼泪,将她的手拿起,轻轻放回被褥里,“只是你不是连打水都懒得用力吗?为什么这次用了十成,连性命都不顾惜了?”
景宸这才流露出愧色:“对不住,无双公主,此生我已经决定放弃仙缘,不再修仙了。”
乐无双掩口而笑,起初只是轻笑,后来笑个不停,直到流出了眼泪。她说:“好,很好啊,我要修仙,你不修仙,那以后北冥仙族就全靠你了。”
“无双公主,你怎么了?”景宸发觉有些不对劲。
“好。”景宸搂住云涡,快步走出山洞。乐无双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忙上前扶着云涡:“我来吧。”
乐无双不由分说地将云涡拽过来,往原本的山洞飞去。经过的仙族见到乐无双,都恭恭敬敬地道:“无双公主。”
到了山洞里,乐无双将迷迷糊糊的云涡放到毡毯上。转过身,景宸已经快步跟了进来。
景宸将云涡抱在怀里,寒声道:“风七月,量劫在即,蛇蟠龟到处作恶,你不想对策,还要纠结他们的关系做什么?”
听到“蛇蟠龟”三个字,云涡依稀恢复了一些神智,只是还是懵懵懂懂的。风七月望着云涡,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却还是傲然道:“行,那我就继续想对策,云涡就先让你抱一会儿。毕竟你现在只是仙族,没有仙身,云涡不会对你怎么样,以后你飞升为上仙了,云涡也会视你为仇敌的。”
景宸冷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永生不修仙身。反正正经点说,我早已退出师门了!”
云涡只觉得像记起了什么,茫然松了手。风七月渐渐收敛起笑容,皱眉道:“云涡?你这就记起他了?不对,当时我可是修炼了八千年,才恢复神智的。”
“不,我不应该……”云涡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呢喃起来。
蓐收喘了一口气,用力将傲来剑拔了出来。云涡额心上的印记忽然发红,连带着云涡的眼神又迷乱起来。
青龙愣在原地,凤凰不忍再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鲜血从蓐收的肩膀流了下来,在他的指尖滴落成行。被仙剑刺中,非同一般的凡剑,杀伤力也是更大。蓐收却依然不动声色,盯着云涡的眼睛:“云涡,你不记得刚才说过的话了吗?你说,你不会视我为仇敌……”
“你是上神!是赶走我们天魔的上神!”云涡无法控制心头的怒意,向他嘶吼,将手中的傲来剑又往前进了一寸。
杀!杀!杀!
杀尽仙族和魔族!
那一刻,云涡头脑里被这样的念头所占据。
风七月罔若未闻,眼神玩味地看自己的手指。那手指皮肤白皙,根根修长,他越看越入神。
魔医以为他没听到,又说了一遍,这时风七月才懒洋洋地道:“喊女君,听到了吗?”
“咳咳,魔君恕罪。姑……女君恢复得很好,神骨可以取出来了。”魔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蓐收沉默着没有解释,风气月也不答,只是似笑非笑地命令属下:“魔医,来看看女君的身子,怎样了?”
“女君?”云涡心头又是一跳。
风七月温然解释道:“对嘛,以后你就是魔族的人了,留在我这里,让你做个女君,一起统领魔军。”
蓐收拉着她的手,往另一个山洞飞去。那个山洞略微大些,门口被藤蔓所遮盖,乍一看去,很不容易发现。拨开藤蔓,里面四面都点燃着落地铜制花灯,将整个洞室照得如同白昼。
凤凰和青龙正在桌案前看一份北冥地图,旁边散落着几名北冥仙族和魔将。风七月则在一张石椅上坐着,见云涡进来,忙站起身。
风七月迎了上来,看到蓐收握住云涡的手,立即敛起笑容。
“让他出来,我知道他在……蓐收!蓐收!”云涡环顾四周,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清风拂过,众仙族让开了一条路。云涡回头,看到蓐收白衣飘然出尘,快速往这边飞来。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冰,而是温柔多情地望着她。
云涡没有半分犹豫,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流下了泪水。他轻拍她的后背,道:“我在商议大事,你醒了别到处乱跑,小心再感染了风寒。”
刚拎起水壶,云涡随意一瞥,看到自己的脸映在铜镜里。依然是雪肤墨眸,只是更瘦了,显得两只眼睛更加灿亮。唯一不同的是,她眉心里居然有一只黑色的火焰印记。
“啊!”云涡惊叫一声,一把捧起铜镜。没错,她的眉心里多了一枚黑色的火焰印记。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印记和蛇蟠龟额心上的一模一样。
有人听到声响,忙匆匆赶来。云涡回头一望,看到景宸跑进山洞,身后还跟着乐无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