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涡被唬了一跳,忙掩饰说:“自然……不是。”
九仙女已经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你手上拿着的,分明是断情剪。”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不隐瞒。”云涡老实,干脆地认下,“九仙女,莫怪我狠心,绝情寡欲是天条,就算我不剪你的动情丝,也得向西王母报备。”
云涡几乎以为自己五识俱乱:“我没听错吧,真的做什么都可以?那我可以改掉全天下所有的苦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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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听尊便。”蓐收凭着司命仙君的面孔,懒得掩饰自己的风流气质,“美人做什么都可以。”
“具体门派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判断,他们是鬼仙。”
云涡打了个冷战。仙族分为三种,人仙,天仙和鬼仙。人仙一般也叫做散仙、地仙,主要生活在凡间的仙地上。天仙则不用说,升上紫府,位列仙班,生活在天庭里。而鬼仙则是最神秘的仙族种类,大多数位于幽冥神府,掌管着天庭边界、地府等地方。这些鬼仙不受天庭规法约束,亦正亦邪,来无影去无踪,很少有人能够看到他们的真正面目。
“我和边界、地府没有什么瓜葛,他们下毒手杀我,会不会是有人买凶买错了?”云涡好奇地问。
等那仙光散去,他俨然变了一副模样,光洁肌肤上布满皱纹,俊俏眉目开始下垂,精致下巴生出雪白胡须,连那瘦竹般清俊身姿也变矮变胖。
云涡醒来,看到的就是司命仙君的脸,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面孔,正在向她微微笑。
“醒了?”
凉风扫来,将地上尘埃卷起小小的波浪,一如所有人的心绪,难以恢复平静。鬼面杀手对上蓐收的目光,是对视,也是对峙。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许久,鬼面杀手终于松了口气:“殿下一言九鼎,我等还有什么不信的。”他回头对身后的杀手一挥手,示意离开。
“量劫?”蓐收反问,仰头哈哈一笑,“多年前我不杀,现在我仍然不杀!”
“殿下!”
“是不是祸端,得看她获得仙身后的表现!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她去做,你们杀了她,我找谁去替代她?”蓐收低头看怀中的云涡,手指细细抚过她的眉眼、鼻骨和脸颊,似在欣赏一块润泽美玉。
“殿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
红衣杀手们还未说完,蓐收已经挥舞起宽大的袍袖。袍袖中飞出无数道霹雳金剑,瞬间将那些红衣人贯穿。
惨叫声震彻天地。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云涡,发现她双眸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右鬓上沾染了一根草屑。
于是他轻轻一笑,抬手将云涡头发上的草屑拈掉:“长得这样好看,沾了脏东西可就不好了。”
杀手们纷纷戒备,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可是那白衣少年猛然抬头,俊逸面容让红衣鬼面为之一怔。
扑的几声,金属器物冲入血肉之躯,剧痛椎骨刺心,眼前却是华彩四溢。
似流星飒沓,似寰宇被流彩填满。
云涡无力凝聚神思,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就这样一晃神,她身形慢了一慢。啪的一声脆响,鞭尾扫过她的后背,顿时掀起一阵剧痛。云涡倒抽一口冷气,察觉后背有热流一线淌下,料定必然是皮开肉绽了。她忍住眼泪,抱住双臂往下快速坠去!
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只见数道红衣鬼面人影站在云端。云涡心头大惊,明白司命仙君从来都没有红衣鬼面这样装扮的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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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妖人作乱?还是司命老头在吓唬她?
“司命胖老头,下这样的狠手,我非得告诉师父!”云涡刚想捻一个瞬化微妙咒,就看到那黑云忽然化出一对翅膀,向自己迅速地俯冲,接着一条黑蛇般的长影向自己袭来!
云涡暗叫一声不妙,侧身躲过鞭影,可数颗六棱镖嗖嗖嗖向自己飞来,其中一枚正对她的命门!
完了!
失去了隐身丹的庇护,云涡整个人都无法隐匿。她忙将断情剪藏在身后,僵笑道:“各位姐姐,我是新晋仙娥,特来传西王母之命,水冷天凉,姐姐们还是早些回去得好。有所叨扰,先走一步。”
云涡转身就走,可是肩膀却被九仙女搂住。她心惊胆战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
司命仙君猫在花木草丛后面,瞪着一双蚕豆般的眼珠子,目送道姑走进月老观,突然挠了挠头:“小丫头,你要掰扯就掰扯,可是也没必要跟做贼一样吧?我堂堂仙君,成何体统!”
身后却无人回答。
司命仙君一回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云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小丫头,越来越混账了!”
云涡小鸡吃米般地点头。
“凡人顺生应死繁衍不息,得失苦乐情欲交炽,本就该受尽苦难!因果循环岂能随便扰乱?”司命仙君杀气腾腾,“一个叫红露的小女子苦不苦,这是她的命!你不能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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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这辈子只想着当个小仙媒。”
“当仙媒就老老实实牵姻缘就好了,为什么要修改机缘?上个月,你背着我偷偷改了一个人的姻缘命不说,现在又想改人家千金小姐的命,你可真是随心所欲。”司命仙君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不想修仙就早说,我帮你向你师父开口,保证你从此被踢出师门,仙缘斩得一干二净!”
上个月,云涡的确改过一个人的命。那个女子是个小乞丐,名叫红露,当时她躺在雪地里,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云涡掐指一算,发现红露十年后居然会嫁给赵国皇子,便立即改了她的姻缘命,让红露和那个赵国皇子第二天就遇上了彼此。
可是她刚刚走了一步,又听到方才的声音:“你别说话,我给你念忘情决!师父教我的《仙情决》,我还没用过呢!”
女子大吃一惊,惊慌地拉住书生的袖口:“赵郎,我觉得这里不干净,总有人对我说话。”
“别怕,大白天的,就算有妖孽,它也不敢怎样。”书生也吓白了脸,匆匆往外走去。
只是后来他踏上了求取功名的路,她在秋水里痴痴地等。谁能想到他攀了高枝,她无奈像碧水流低,一拍两散。
云涡胸口涌起一股愤慨。身为一名仙媒,她不忍这女子白白浪费青春。
眼看着女子和书生要离开,云涡忙追上去,用传音术在她耳边说道:“别等他了,好好寻觅一桩好婚事吧!”
女子柔婉一笑,掏出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银子都丢进了功德箱。云涡一个忍不住,掏出白蚕丝缠到她的手腕上,念动情决,然后女子身后瞬间出现了一个幻境。
这是月老独门的仙术,专门测算凡人的命定姻缘。女子的幻境中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乡绅,神情中透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气派,竟然不是书生。
云涡大吃一惊,忙用白蚕丝测算书生的姻缘。她发现书生的姻缘幻境里出现的是一名衣着华丽的贵族少女。那贵族少女黑胖矮丑,明显不是书生身侧的这名千金小姐。
他抬起头,凝视着夜幕深处黑压压的云翳,皱起了眉头。
在婚姻嫁娶方面,凡人还是很舍得砸钱的。
云涡将城东的月老观扫了一遍,收获颇丰。接着,她又玩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放到百宝袋里,这才想起还漏了一座月老观。
月老盯着云涡,沉默了半响,摸了摸云女涡的脑袋:“燕都的月老观最近香火旺盛,你和景宸先下去收下供品,不然总是被那些魑魅魍魉记挂着,快下去吧!”
世人除了给这些地仙天仙上香,还会用瓜果食物、香油钱供奉。地仙和天仙每隔一段时间下来收供品,碰上器物珍奇之类的,能直接丢炼丹炉里炼制丹药。
“原来是肥差!”云涡大喜,晃了晃手指,“师兄,城东归我,城西归你。”
她悄悄地扭转视线,透过小轩窗向庭院中看去。景宸正在用手拂弄凉席上的桂花,发出丝丝缕缕的细小声响,一下下地落在她的心上。
“云涡,别想太多了,你和景宸都要促成世间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正缘,才能获得仙身,正式成为仙童!尤其是你,没有获得仙身之前,那个怪病就无法治愈。你不能分心了!”
云涡从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病不痛不痒,却总是能让她失去一年前的记忆。为此,云涡不得不把发生的所有重要事情都记录下来。
月老点头,再使劲摇头。
“莫非是师兄云游的那几年,抢过战神的未婚妻?”
月老点头,又摇头,然后又使劲摇头。
她和师兄虽然同为月老座下仙童,修为却完全迥异。比如,她刚才看到的是妩媚的九仙女,落在师兄眼中,就只是东边数起第三个。
怎么办呢,谁让她做不到景宸的冷心冷肺!
云涡无奈地摇头,从腰中掏出一把小银剪刀。这是月老赐给每位仙童的断情剪,可以剪断任何一根动情丝,只需啪咔一声,管她是海誓山盟过,还是已经花前月下,都会对心上人绝情绝义。
云涡一怔。
有过节?她怎么不知道?
她从记事起,就跟在师兄身后开始练功。再大一点,两人一同被师父月老点化,修为进步飞快。其他仙童都没有他们资质高,到现在也没有练出神识。这日日夜夜,一点一滴,她无不是跟师父师兄在一起。怎么师兄得罪过战神蓐收的事,她会不知道?
心思被戳穿,云涡放下司情簿,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伸手就揪住月老的胡须。她笑得娇俏可人,撒娇地咕哝道:“师父,你好歹也是司情仙君,怎能在外人面前那样怂?那个战神说罚师兄,你就罚他吗?”
“云涡,不得对师父无礼。”景宸轻斥。
云涡扁了扁嘴巴:“本来就是!师兄,就算要罚,也要罚我。战神大人这样扭曲是非,我不服!”
“师父,咱们不在的这几日,天风城里又多了三十三对断袖!”
“四人夜奔,六人私定终身,五名男子撬墙角,六名妇人红袖出墙!这都不是正缘,有的咱们忙了!”
“皇上马上要广纳秀女,千金大小姐都争相出嫁,咱们牵红丝的任务堆积如山呐!”
他依旧是那样身姿挺拔,即便是跪,也挺直了脊梁。他也依旧是那样目不斜视,即便是她,也终不得他的半分眷顾。
云涡怏怏地收回视线,心头突然难过起来。
从仙宫回到月老阁的时候,金乌已经坠地,天黑如墨。
云涡满腹的愤慨都被这个称谓给惊吓回去,再也喷薄不出。蓐收优哉游哉地回了仙宫,留给她一个优雅的背影。
“师父,这位神君太过放浪,不足为信!”云涡使劲去拉景宸的胳膊,“师兄,起来,你不必受罚,把事情办砸的人是我!”
“师妹,不用劝我。”景宸纹丝不动地跪着,“不这样,战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我擅自离了仙位,确实对不住你。”
话未及半,月老已经打断了她:“战神教训得是,景宸确实该罚,就罚他在这宫门口跪上两个时辰吧。”
景宸磕头:“谢师父。”言毕,他看向云涡:“师妹,有战神为你撑腰,你请起吧。”
云涡愣住,忽然觉得刚刚拉近的距离又变远了。她愿意和景宸一同受罚,那罚不叫罚,叫共苦,苦也苦得甜蜜。
“师父,云涡愿和师兄一起受罚!”云涡心如鹿撞。
二八少女易怀春,星星点点的相思之火,便可燎原。云涡暗恋师兄的心思藏了好几年,从不见景宸有一星半点的回应。今日他居然为了自己向师父求情,当真让她又惊又喜。
不料蓐收抢过话头:“司情仙君,云涡固然有错,但景宸犯的错更大吧?”
云涡跟着蓐收惴惴不安地出了战神宫,果然看到月老和师兄景宸已在宫外等候。神仙都有预知探知的能力,估计九仙女僭越的事情,还是如包火的纸,裹不住了。
这是西王母亲自派下来的任务,如今办成这样,轻则自己减些修为,无法获得仙身,重则要让月老丢了仙面。
云涡忙跪下:“师父,徒儿不才,差点让九仙女给钻了空子,请师父责罚!”
“还不走?月老这会儿在宫外等你,估计你也到了复命的时刻了吧。”蓐收静静地道,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狠辣阴戾。
云涡这才记起正事,忙小碎步跟上。两人一时无语,云涡正在暗自庆幸,忽听幽幽一句传来:“听闻月老的仙徒能洞悉世间情事,不知你能否看到我手腕上的动情丝?”
云涡被问得差点找不着北,心中暗叹这位上神情绪也太多变了。他狠的时候比谁都狠,可怕的是,狠完了还跟没事人儿一样。
“蓐收大人,我只是爱慕心切,并无异心啊!”九仙女期期艾艾地恳求。可是他丝毫不为之动容,将手腕上的红丝一把扯断,大手向云涡面前一伸。
“断情剪。”蓐收一字一句地道。
云涡颤巍巍地将断情剪放在他的手心。九仙女泪眼相望,一边摇头一边向后缩去。蓐收趋步向前,一把将她揪起来,剪刀利刃刺破皮肉,一下便剪断了那根动情丝。
云涡怔愣,回头去看,果然看到有一名仙女的手腕上有一根红丝。
这根红丝就是动情丝,平常是看不见的,只有他们月老门下的仙童才能看到。一旦出现此丝,就说明这名仙女已有钟情之人。
再看那水中人,千娇百媚,国色天香,是西王母座下掌管医药的九仙女。
他句句都带着熟稔,这回反倒是云涡开始发愣了。她何时跟这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可还没她反应过来,蓐收已经欺身过来,一把捞过她的脖子,手中酒壶倾斜,清亮酒酿倒得她满嘴都是。“来,既然许久不见,这一杯琼玉酿不尝一尝太可惜了。”
他的温度从腰间后背上传来,吓得她一晃神就喊了出来:“上神自重!”说着双手一推,撑起了他的胸膛。蓐收一把将她放开,眼眸里浮起笑意:“五识神归位了?”
寒暄过后,云涡并不见蓐收有所松动,他仍然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里情绪复杂。九仙女不顾云涡的窘迫,从她腰中掏出红丝,上前道:“大人,那我等就开始把仙脉了。”
说着,九仙女将红丝轻轻缠在蓐收的手腕上,并手指灵活地打了个死结。云涡这才明白她的用意,九仙女这是要借把脉之际,用红丝将自己和蓐收大人缠在一起!
月老即司情仙君,掌管天下所有情事,常常用一根红丝将有情男女的手腕缠在一起,让他们终成眷属。可云涡不知道,如果月老红丝促成了一对孽缘,该是什么后果。
那少年抬起头,一双凤目醉眼迷离,直勾勾看进人心里头去。光洁的额头上,散落几根发丝,给这绝世风华添了愁绪和寥落。云涡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她只觉得世间名花在他眼前都要羞惭到凋谢,天上明月都恨不得躲到云后。这风姿飘举,妙手丹青无法绘制一二,锦绣词笔也会觉得词穷,当真是举世无双。
他懒洋洋地将酒壶在手上转了一转:“什么仙医,本座无病!”
“是西王母娘娘的命令,大人还是走一走流程吧。”九仙女从身后扯出云涡,快步上前。
“什么人?”凶神恶煞的看守将她们拦住。
九仙女道:“这位是新晋仙医,奉西王母之命,来给蓐收大人把一把仙脉。因为是生面孔,才让我跟着走一趟。”
云涡想说“救我”,说出来的却是:“还请这位仙官给通报一声。”
“和情郎叙上一两句话,我此生就再也无憾了,还请仙童成全。”九仙女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柔无骨。云涡终究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同意了。
九仙女立即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你放心,等见过他,我定让你剪断动情丝,不让你为难。”
云涡刚想答话,就觉得一根舌头酸麻无比。她心知不妙,想要推开九仙女,却已经晚了。
眼前是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
一双双纤手捧起池水,浇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氤氲水雾中,隐约可见女子们姣好的身姿。有女子甚至脱下自己的肚兜,和同伴们一起戏耍清波。
配上削金切玉的阵阵笑声,这画面太过**。
“我明白,可你能不能宽限我几个时辰,容我向情郎告别?”九仙女落下泪来。
“这个……”
云涡犹豫不决。对方好歹是个仙娥,自己不过是个没有飞升的散仙。一旦出了问题,罪责自然是她担得最重。
蓐收悠远的目光望着天边:“谁知道呢,反正你以后多留心一些就是了!”
云涡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扯了扯他的白胡子:“老头,你巴巴地赶来救我,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当然原谅你了,什么黄豆芝麻大的小事,还能揪着你不放?”司命仙君眯了眯眼睛。
“老头!”云涡泪眼朦胧地抱住眼前人,“不是你及时赶到,你就要去地府去逮我了!”
蓐收挑了挑眉,满意地拍了拍她搂住自己脖子的胳膊:“别怕,你若是真的到了地府,我也会把你捞出来。”
云涡想起晕倒前的情形,后怕不已,窝在他怀里哭了半晌。哭累了,她才抽抽搭搭地问:“老头,你说使用六棱镖和长鞭的红衣杀手,都是什么门派的?”
红衣鬼面纷纷狼狈逃走,顷刻间化作远处的一个小红点,再一眨眼就不见了。蓐收一手撑着云涡,另一只手从她后背松开,上面满目的鲜红**灼烫在他的眼中心底。
蓐收定定地看着,冷哼一声:“还真是便宜了他们。”
话音落地,云涡突然嘤咛一声,似是要醒来。蓐收略一思索,伸出两根手指运足仙力,细粉流光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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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杀手拧起眉头:“恐怕到时候来不及了!”
“有我在,就来得及。”蓐收昂然道,俊美凤眸里意味深长,“如果她真的是量劫,或者能引来量劫,那我第一个杀了她。”
“这位妹妹是新来的,那我岂有不招待之理?”九仙女笑道,“今年的琼玉酿可美了,不尝一杯可惜。”
说着,她便将云涡夹带着飞升起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云涡也只能敷衍着推辞。
到了一处僻静的仙地,九仙女才施施然收了御云术。云涡正等着她拿琼玉酿出来,没想到九仙女脱口而出:“这位妹妹莫非是月老门下的玉女仙童?”
“蓐收殿下,我等背负天命,不是妄为!”为首的鬼面杀手吐出一口鲜血,跪地抱拳铿然道。
蓐收目光森然冷意,面上却慢悠悠地道:“以为你们眼拙,没想到你们还认得我这个上神。”
“我等刚刚接到天命,这女子身负量劫,必须除而杀之!”鬼面杀手重重地道,“蓐收殿下是除去量劫的天命之神,不应该阻拦臣等。”
“我说的脏东西,也有你们。”少年目光锐利,“还不快滚,省得脏了我的眼!”
这语气放肆轻蔑,带着瘆人的杀伤力,杀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谁都没想到,住在仙庭的蓐收殿下会降下人界,出手救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散仙。
在这之前,蓐收殿下的名气仅限于——能杀魔、爱喝酒、好美人,还从来没听说过他换了口味,对容貌只占中乘的小女仙有兴趣。
红衣鬼面迅速向云涡俯冲,手掌心射出万丈金光。这是鬼仙们特有的绝门杀招,一旦穿心而过,任她是人是仙,必死无疑!
眼看那如电金光就要击中云涡,半空中却忽然犹如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金光顿时受到阻挡,化为金箔,凌厉地扑向大地,激起了阵阵十人高的尘雾,无数石块、草屑纷飞不绝。
一人白衣胜雪,似鹰隼翱翔出现,一把接住快速下坠的云涡,身姿矫健在半空中作了一个漂亮的回旋,稳稳地落在大地之上。
云涡在心里飙泪,她宁愿是司命胖老头来杀她,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现在倒好,这帮杀手来势汹汹,看来凶多吉少。
思绪刚转,她就看到红衣杀手们从云端飞下,向她冲来!六棱镖如同暴雨,从上而下飞袭而来!
“你们杀错人了——”云涡绝望地大喊。
幸好她反应迅速,飞快地念了个云遁咒化为一缕青烟。不过六棱镖没有击中她,可鞭影却如影随形,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身后鞭声如霹雳,可见用了十成的功力。每一道鞭都凌厉锐利,像极了沾染剧毒的蛇信子。只要被那蛇信子舔一下,估计后背的伤就能见骨。
云涡一边躲闪,一边逃命。她已经明白了,下这样狠手的绝不是司命仙君的作风!
此时,云涡正捻了个御云咒,她得赶紧去找到景宸,不然独自一人,非得被司命老头拎到天庭里打板子!
地上万物为棋盘,尽数被云涡踩在脚下。云涡正拨开云雾飞行着,忽然耳边风浪颤抖,接着头顶凝聚了一团黑云。
黑云落下巨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云涡周身一凛,看那黑云中阴风阵阵,还有闪电在内里炸起,顿时头皮一麻。
“这不公平!对于世间男子来说,娶妻的全部意义不过是‘齐家’,总归还是要‘治天下’的!即使娶不到贤良的妻子,对他们来说也不会有灭顶之灾。可是对于女子而言,婚姻嫁娶是一辈子的豪赌。若是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美满。若是嫁得中山狼,命都要送掉!”云涡说着说着,气血上涌,愤慨难当,“我出手改命,不过是修正因果循环!”
司命仙君顿时缓和了脸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正说着,道姑送走书生和女子,重新走进院子。云涡赶紧拉司命仙君躲到灌木丛里:“胖老头,来这边,我再给你掰扯掰扯。”
还不错,赵国皇子对红露一见钟情,当下就将她从乞丐窝里捞了出来,让红露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云涡心头一紧,忙将司命仙君拉到一旁,央求道:“仙君,你可千万别把红露的命改回来,不然……”
“不然她又要回到乞丐窝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对吗?”司命仙君白了她一眼。
云涡急了,快步追上前,正要重复刚才的话,忽然被人一把拉开,险些撞到跟在两人身后的道姑。她气呼呼地扭头一看,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魂魄顿时吓飞了一半!
拉她的人是司命仙君,正阴恻恻地盯着她,目光不善。云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司命殿下,这么巧?”
司命仙君气得腰上的肥肉都在乱抖。他怒吼道:“你是不是又打算改命?要不要我去启禀天帝,封你个司命做做?”
“谁?”女子回头四顾。
道姑惶然看了看四周,道:“姑娘是不是听错了?这观里时不时来几只野猫,许是打翻了油碗也说不定。”
女子将帷帽的面纱放下,轻声道:“那是听错了吧。”
她和景宸今日之所以来到瑶池,也是受了西王母之命,查验仙女中有没有动情之人。一旦发现仙女手腕上有动情丝,立即剪断不说,还要事后向西王母报备。
云涡抿了抿口中的隐身丹,悄悄地向九仙女游过去。可是就在她举着断情剪,想要趁其不备剪断动情丝的时候,一捧水突然扑在她的脸上。
“哎呀!”云涡惊叫出声,口中的隐身丹顿时滚落水中。等她抹掉脸上水珠,只见众仙女齐刷刷地看着她,个个面上愠怒。
戏文里已经演过千万遍,又是一个痴傻千金。她爱他才华,思他如痴如狂,却不曾知晓,他为了仕途,甘愿迎娶无盐女,弃情绝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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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鲜亮如豆蔻,他才学高八斗,相逢于月下,看彼此在眼中,心头绕过千百般滋味。这种搭配最易相思,也果真相思。
这座月老观在极偏僻的城郊。云涡飞到时,只见一男一女在道姑的指引下走进来,双双在蒲团上跪倒。云涡捏了个咒,隐在一旁。
男子做书生打扮,一身儒服洗得有些发白,可见家境寒碜。女子掀开面帷,露出一张娇媚俊俏的脸,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从那气度便知道是大家闺秀。云涡明白了,又是一对才子佳人。
只听女子默默祈祷:“月老在上,保佑我赵郎早日金榜题名,载誉归来。”书生转而对女子道:“兰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说着,她在梅枝上轻盈地跳跃了几下,飞到院墙边的一棵大树上,钻入浓密的树冠里。风簌簌地响,唯不见树冠里有什么动静。原来不知何时,云涡已经离开了。
景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玩心真大,一点都没把修仙挂在心上。”
他这个师妹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四处游玩了,典型的小孩儿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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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怪病乍一看不碍事,可天长地久了,总让她难受得慌。她想记得和景宸在一起的每一件事,不是翻看日知录,而是在脑中勾勒出那个美妙无比的瞬间,细细品味,定如饴糖般甘甜。
“师父,徒儿明白了!你快给指点一下嘛。”云涡撒娇。
“到底是不是?师父,你再这样模棱两可,徒儿可不给你做红烧豆腐吃了!”云涡急了,揪着月老胡子的手用力了些。
月老吃力地夺回自己的胡子:“云涡,此事牵涉到上神,这秘闻就是天机了。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也不能说太多。”
云涡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忍不住震惊。看师父的态度,师兄很可能每一条都干了。这薅羊毛和扬糗事还好商量,这撬走了人家的未婚妻就……
“炼丹需要各类奇花异草,师兄该不会薅过战神的羊毛吧?”
月老点头,又摇头。
“难道师兄无意中发现了战神的什么糗事,给宣扬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战神恼了?”
“景宸,你去庭院里看看桂花都晒干了没有。”月老被揪住胡须,并未生气。他将景宸支开之后,才拉着云涡在塌边坐下。
云涡以手托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师父,你今日为什么任由战神大人欺负师兄?”
“你有所不知,你师兄和战神蓐收有过节,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不对付。为师我夹在中间,总不能被人说护犊子。再说,景宸今日做法确实有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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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老笑眯眯地道:“云涡,有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说为师失职。”
月老阁是一处清净仙地,雕栏玉砌,仙风雅致。因着靠近广寒宫,所以四处都栽了桂树。此时正值八月,桂香四溢,老远就能嗅到清冽花香。只是阁中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凭借月辉才能看清一二。
“萤小童子又偷懒,这么晚了也不掌灯!”云涡伸手念了个召唤咒,才见一队绿莹莹的光由远至近。那是月老养的萤小童子,尚未拥有人形,专门为月老掌灯。
有了萤火,月老阁亮堂起来。云涡前脚进了阁房,后脚就开始翻司情簿。她半躺在太师椅上,将手里的薄子翻得哗哗响。
“师兄!”
月老面上满是欣慰:“你能这样想,真是难能可贵。为师也不会不顾你脸面,就在这儿陪你。”说着,他从宽袖中掏出玲珑棋盘,吹一口仙气变大,坐在棋桌前,自己和自己下起棋来。
毕竟仙宫是至圣净地,云涡也不好喧哗,只好坐在月老身旁观棋。说是观棋,但她的视线越过黑白棋子,越过楚汉界河,一直落在景宸身上。
“身为仙界女娥,不但没有做到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反而生出不该有的龌龊心思,这才真的是有辱斯文!”景宸的声音犹如冷冷冰雪,“云涡,你来善后吧,师兄先走一步。”
言毕,还未及云涡喊出半句,景宸便一甩袍袖,化为一丝云烟散去老远。
云涡脸上涌起一阵阵的烫热。她总觉得景宸刚才那一番话,表面上是说九仙女,其实是说她自己。
可是这甜蜜,都被这个蓐收大人给搅合散了。
云涡狠狠瞪向蓐收,眼神中充满愤懑。可对方却毫无感觉,一副施恩后高高在上的模样,弯了唇角,对她软声道:“小涡涡,我今日帮了你,你可得记得我的好。”
小……涡涡?
月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战神请指教。”
“是景宸道心不稳,袖手旁观,才让云涡被九仙女算计,控制了五识神。敢问景宸仙徒,这仙娥每一个道行都比云涡高深,你竟放心至此,让她一个人去这剪人家的动情丝?这同门情谊化成灰,竟不值一钱了?”蓐收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宸。
云涡傻愣愣地抢白:“并非如此,道心不稳的人是我……”
景宸在她身边跪下求情:“师父,云涡年幼,还请手下留情。景宸愿代她受罚!”
云涡心中涌起暖流,偷偷瞄向景宸,但见他眉目清朗,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
月老道:“真理论起来,你们两人倒是都有错。”
“大人乃上古神族,威名远播六界,闻者无不心生敬意,我小小仙童哪里能够参破。”云涡结结实实地拍了一记马屁。其实真相是,她的修为太过浅薄,只能勉强能看透九仙女之流。至于蓐收大人,他可是上古神祗,她哪里能够查探到他动情不动情。
再说,她也没兴趣八卦一下,到底哪个倒霉蛋会被他喜欢上。
蓐收哼了一声就不再搭理,看来并未将她的话当真。
九仙女凄然惨叫。断情绝情之际,疼痛钻心。
那惨叫一声声地低下去,最后是弱弱的哭泣。云涡知道,七日之后,九仙女再也不会生出任何情意。不知她到时候会不会恨绝了蓐收大人呢?
云涡这般想着,忽觉手心一凉,竟是他将断情剪还了回来。她无措地道:“大人……”
云涡动了动四肢,发现刚才她心智大乱,反而抓回了被九仙女控制的五识神。她脱口而出:“上神,我不是仙医,是月老门下仙童!是九仙女控制了我!”
九仙女顿时脸色煞白。
“我知道。”蓐收凉凉地说,睨向九仙女,“你不过是一个低等仙娥,竟然也动了诞育神族的心思,好大的胆子!”
她的手指发抖,想把红丝丢开,可还是往九仙女手腕上的动情丝缠去。那少年突然开了口:“没见过这样用诊脉丝的。”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诊脉丝!云涡在心里呐喊了千百遍,嘴上却只能言不由衷地道:“这是本医仙最近刚试用的法子,还望大人见谅。”
蓐收勾唇而笑:“你何时改行做仙医了?”
就在这一瞬,云涡和少年四目相对,忍不住在心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可能是他气场太摄人,引得她不敢直视。
少年紧紧地盯着她,居然问出一句:“是你?”
云涡在脑中搜遍回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只得回答:“见过大人。”
看守这才收起了金色长刀:“进去吧。”
云涡苦不堪言地被九仙女拽进仙宫。一路上阆苑仙葩,她也无心欣赏,就想着该如何应付这尊大神。走过七八个回廊,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块落英缤纷的林地。花光璀璨中,依稀有白衣少年在树下喝酒。
九仙女眼中顿时散出无限柔情,手腕上的动情丝也灼目了几分。她上前走了几步,轻声道:“蓐收大人,仙医来访。”
“修为不高的小散仙就是好骗,这么快就被我控制了五识神。”九仙女收起眼泪,狡诈一笑,“小仙童,跟我走一趟吧。”
不要啊!
云涡眼泪都要迸出来了,无奈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乖乖地跟着九仙女飞到一处仙宫。仙宫高耸巍峨,气势磅礴的大铜门上挂着烫金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战神宫。
云涡看得两眼发直,脸颊烫热,下意识地望向身后的景宸。只见他面色不改,身姿如松地立在一片荷叶上,目光中没有丝毫温度。
“师兄,”她笑得无赖,“这场面真是有辱斯文,不如你回避?”
景宸看都没看她一眼:“东边数起第三个,生了动情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