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顶时，我没掩气，骗他们的，你有心事，不然不会没察觉到我在屋顶。”逝川知道她的性子，故意没掩气待在屋顶，是为了给她提示，亓蓁进了后院本能地察觉到异常，却没有意识到屋顶有人，这不是她的水平。

亓蓁与荆凡出去期间，项绫罗来亓蓁房间找他，说到无聊时间该如何打发，他就说起亓蓁生辰之事。本想一人在房间等她回来庆祝，后来想着反正时间也多，项绫罗与亓蓁关系不错，应该能想出来她喜欢什么，总比他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要好，便告诉了项绫罗。果然项绫罗一听很激动，赶忙把阿炎叫过来一起商量主意。

装饰房间？不行！亓蓁房间本来就简单，若是动了她的房间，只怕回来后不是惊喜，是暗器。

项绫罗忽然想起来什么，隔着房门对着房内人喊道：“蓁姐姐，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记得看一下啊。”之所以多说这么一句，她是怕亓蓁以为那些是他们落下的东西，当废品给扔了。凭着亓蓁今晚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晓得生辰还能送礼物。

可是项绫罗忘了，尊主屈镜如刚过了四十大寿，寿宴是亓蓁一手安排。

古越见亓蓁真的关了门，心里一恼，生气一跺脚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然后捂着没知觉的脸，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生辰而已，不用太在意。”亓蓁轻描淡写道。

过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从记事起，她都没有生辰这个概念，有人费心记住，冷漠如她也倍感温暖。弗了大家的好意，是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度过生辰，她还是习惯如往常日子一样，尤其最近被一醉楼的事缠身，很多事情没想明白，她没有心情去过芳辰。

抬眼看了他一眼，亓蓁淡淡说道：“没有第二颗了。”言外之意是，他要承受整整三个时辰的麻药折磨。

之前朝逝川使了几次松针暗器，都被他轻巧躲过，古越一时不察才会中招，大概没想到送惊喜的夜晚会得到如此待遇，这样的人，活得坦**。逝川每次有意无意甚至下意识躲过她的暗器，在西域，有摩尼教的虎视眈眈，他的处境不比在江湖好，堪比刀尖舔血，历经太多明枪暗箭，防备是习惯使然。

“蓁姐姐，你刚才都没发现逝川就在楼顶么？”项绫罗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如果亓蓁发现了屋顶的逝川，肯定不会进门，那样她跟古越的打赌就不会输，至少是个平局。

十二年前，他并不知卷叶为笛，只拿着箫，在她身边吹奏，为的是博她一笑，甚至愿意主动跟他说句话就成。当时她冷冷道：“除了箫身这些音符，你就没有别的乐音了。”

“什么别的乐音？”他问道。

“无论你的箫声如何出神入化，都只是被别人框定而作，你就不能自由一些。”这句话亓蓁既是说与他听又是说与自己听的。

亓蓁将草叶递给他，道：“吹一曲。”佩剑放在身边，自己按照他的姿势躺下。

逝川挑眉道：“这就当是你要的生辰礼，在下自当满足。”

说罢，起身，左腿半曲，左手搭在左腿膝盖处，右腿随意伸直，将草叶放在唇间，悠扬曲调从唇间溢出。

打开门，迎上逝川含笑的双眸，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道：“有事问你。”

逝川见她出来，笑得眉眼弯弯，点点头，没有任何戏谑之意：“乐意之至。”

上了屋顶，逝川惬意地躺在亓蓁身侧，同时示意她躺下，“看月亮，就得这么看，身心完全放松，天地仿佛刹那间安静下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带着一颗欣赏的心来看就成了。”

进门就见着古越与项绫罗的礼，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加两盒上好的美容养颜药材，如此金贵浮夸又齐全的礼，刚得知她生辰的项绫罗只怕是有心无力，定是那整日流连于花丛的风中追古越所赠。另一个更符合项绫罗的风格，直接两盒满满的首饰，亓蓁想起来，刚搬进金家宅院，项绫罗拉着两位哥哥曾出门当人力搬运工，买回来很多东西，这些首饰，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所买。

依照项绫罗的打扮风格，这些首饰只怕无法放在她身上，亓蓁只打开一盒，看了一眼，无奈笑了笑，又合上，另外一盒干脆就不开了。

逝川没准备礼物，整张桌子只有这两样礼。亓蓁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梳妆台上那架完好古琴上的物什，走近一看，是逝川用来吹奏的草叶。

亓蓁房内没有亓蓁，反而多了三个外人，一见逝川古越就不高兴，男人直觉上的不喜欢，尤其在逝川得到亓蓁的特别对待之后，更是对他讨厌之至。当即又要比划两招，项绫罗阻止，说了亓蓁生辰之事。

女孩子的生辰古越经验丰富，信誓旦旦地对项绫罗说道：“先准备礼物！”然后自己一阵风地又飞出别院准备他的礼物去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收到礼物总会很开心。同为女孩的项绫罗狠狠打了自己两下，竟然连这个都忘了，也急忙跑回自己房间准备，希望还来得及，房间只剩下逝川一人，逝川从怀中掏出草叶，笑了笑，看来人称风中追的古越，脑子还不算太笨。

这个谎撒的理直气壮，当初在西域，八岁的他向大祭司要了她，自然也查到了关于她的一些大祭司想让他了解到的信息，包括生辰，这才会知道她的生辰。这世上，知道她生辰的，除了大祭司，也只有他，就连她自己也已经忘记，义父曾问过她的生辰，她只道不记得，是以每年生辰便是与屈桓一同过。

古越突然发现一个关键问题，嚷嚷着：“喂，你的脏手怎么能放在蓁儿腰上，快拿下！”

项绫罗这才发现这个细节，捂着嘴以免自己叫出来，想叫出来的原因不是逝川的手放在亓蓁腰间，而是亓蓁竟然没反对！

扮鬼吓她？不行！到时候别她没吓成，亓蓁的反应倒把他们都吓了一顿。

打扮亓蓁？可以考虑，亓蓁的衣服除了练武穿了一件带色的红色劲装，其余不是黑色夜衣，便是白日素衣，太单调，若是能穿一件别的衣服，那再好不过。还有头饰，自打项绫罗认识亓蓁起，她头上的白玉梅花簪就没取下来过，浪费了一头美丽乌丝，她可以在亓蓁的发饰上在下些功夫。

正商量着，古越一阵风儿似的吹进了亓蓁房间，“蓁儿我来啦！”风流倜傥，再加上身上一股花香味儿，显然刚从女人堆里走出来，古越听见这话，立即否决，自打见了亓蓁之后，他就再没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一直为亓蓁守身如玉。

项绫罗不禁在想，依照古越这速度，若是能趴在他的背上，是不是就像坐在鸟儿背上一样，能飞在天上，她忍不住边回房，边在心中勾勒着古越变成鸟儿的画面。

阿炎见自家小姐走了，朝逝川微一拘礼，也跟着离开。

亓蓁门口只剩下逝川一人，屋内灯火灭了，却传来声音：“你怎么还没走。”

进了屋，亓蓁就要关上门，对站在门口几人道：“大家都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言语中并没有特地照顾慰问麻着脸的古越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古越在她这里受到冷遇，碰了钉子，最近几日应该不会自讨没趣来找她。他们几个要说事，古越无论抱着什么目的来，都是添乱。

看着关上的房门，门外几个人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奈，虽是意料之中，可真实发生与意料之中还是有差别，几人都不免失望。

逝川抢先一步回答：“我掩了气息，她当然察觉不到。”

亓蓁道：“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项绫罗试着措辞道：“蓁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好好庆祝一下么。”

八岁的九皇子当时没听明白她的话，但见亓蓁语中不喜这箫声，也没心思吹奏了。

项绫罗大半夜没睡，早就困得半死，一沾到床，又听见屋外乐声，迷迷糊糊地，很快进了梦乡。阿炎听出是逝川和亓蓁在外面，既然屈家蓁小姐在，她也不用担心夜晚会有危险，抵挡不住睡意，也随自家小姐伴着乐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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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笛声，不似箫声，更不似琵琶琴筝，这草叶发出的乐声有一股轻灵自由的气息，如同大自然的精灵自由飘**于天地间。

亓蓁静静躺着，不做声，微闭着眼，倾听乐声。

一人坐，一人躺，周围似乎开始下雾水，在夜空中形成一幅淡淡的墨色画卷。

在他身上，永远看不到悲观情绪，世间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他乐观心情。

笑，是他的常态，还是他掩饰内心想法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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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叶为笛，这是他曾给的承诺，她的回报是，松针暗器。

不由得拿起草叶，流连指尖，另一只手在弦上拨弄两下，鬼使神差地，将草叶放于唇间，微微使气，除了呼吸，什么声响也没有。轻轻叹了口气，她，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卷叶为笛，十二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适合她的，只有那闪着寒光的兵器。

一个永远只会生活在刀剑上的人，哪里配得上如此天然美妙的乐音。

屋内没了动静，逝川知道她没睡，又道：“你的心事如果是我，我为这两天带给你的困扰道歉，你现在若是对我还有任何疑问，我可随时为你解答。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倾听者，至少在你生辰这天，可以为你做些事。”

没人回应。

借着月光，亓蓁仔细瞧着手中绿色草叶，冬日，真的有这种不会枯萎的叶子。

逝川自觉地将手收回，又坦白伸出双手，对亓蓁正气凛然道：“这双手，任你处置!”

亓蓁声调不缓不急道：“先留着。”

“啪！”古越手中药丸一下子掉落在地，滚啊滚的，混合在黑夜中，瞧不着了。